秋风 会风与治理的逻辑
2008-01-30 作者： 秋风
*会议组织者要让参加者具备会议伦理，就得让会议真正地是聚会而议，让人们参与决策而不只是倾听决策，让每个参加会议的人发言而不是让人家只听主席台上的讲话。*
怎么让人积极开会，似乎成了一个问题。各地开“两会”都在整顿会风。有的地方让纪委的人登记出席情况，有的政协开会干脆屏蔽了会场的手机信号。
中国是个会议大国，有“文山会海”之说，各级政府官员谈到工作劳累，都会抱怨会议太多。参加会议的人往往用种种办法逃避，即便到会似乎也不认真。于是，相关部门隔几年总要整顿一次会风，但效果显然不怎么样。
会议为什么没有吸引力？症结在当下的治理秩序。在中国，整个党政管理体系是自上而下组织起来的，甚至经济、学术等领域也是按照同样原则组织的。与这种治理秩序相适应，绝大多数会议是由上级、由领导主导的，会场都有高高在上的主席台，人们按照权力大小排座位，并按照同样的次序安排发言先后。召开会议的目的大多是宣示、传达，贯彻落实上面的部署、精神。
在这样的会议中，台上的发言者有耳提面命的权力，台下的会议代表只有聆听的义务。主席台上的人当然希望台下人多一些，好让自己的部署、精神被更多人理解、掌握。但台下人却是别样心情。他们通常没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会议所讨论的议题甚至解决方案，在会议召开之前，已经由主席台上的人们事先确定。
但是，生理学家会说，如果只允许一个人的耳朵发挥功用，其他感官尤其是心灵进入停滞状态，那他的肉体和精神就会缺乏必要的紧张，他当然就容易厌倦、疲倦。预计到这种情形，他可能选择干脆就不来参加会议。当然，这种会议参加不参加都一样，反正领导们的讲话也要印发供大家学习的。
人们可以设想另外一种形态的会议，很多人恐怕也经历过这种会议：这种会议的参加者是平等的当事人，议题事先也没有定论。相反，寻找各方均可接受的解决方案正是开会的目的。在这样的会议上，每位参加者都会集中注意力，仔细倾听他人的意见，同时也缜密思考自己的言论。他必须投入到辩论、讨论中，与他人协调，与他人谈判。他的心灵会保持必要的紧张，恐怕无法设想利害相关者中谁会缺席这样的会议，或者在这样的会议上打磕睡、走动，出外抽烟。
可见，会风或者说会议伦理，终究受制于会议的制度安排。只要有公共事务，人类就要开会，但处理公共事务的不同模式，决定着会议的性质、程序及吸引力。胡适先生当年曾经感慨国人不会开会，并且热心地介绍美国人亨利·罗伯特撰写的《议事规则》，这本书近年也出了中译本。然而，胡先生其实也明白，国人之所以不会开会，实在是因为，国人本来就没有机会开真正的会议。
顾名思义，会议者，众人聚会而议也。大家聚集在一起，目的是平等地进行议论。但在权力自上而下控制的治理秩序中，议论的资格、权利却并不普遍。今天似乎依然如此。尤其是各级政府，每天召开无数会议，但算得上真正意义上会议的，又有几何？大多数会议的全部内容，就是领导轮番讲话而已，而根本不是会议参加者聚会而议。台下的人们与其说是会议的参与者，不如说是会议的对象。而且，越隆重的会议，越难算得上严格意义上的会议。因为，越是这样的会议，其自上而下动员、部署的色彩越明显，主席台的位置越重要，普通参会者越没有机会参与。
所以，会议组织者要让参加者具备会议伦理，就得让会议真正地是聚会而议，让人们参与决策而不只是倾听决策，让每个参加会议的人发言而不是让人家只听主席台上的讲话。归根到底，严格意义上的会议是决策的一个程序，是进行辩论、讨论、协调、谈判的场所，开会的过程就是众人共同决策的过程。如果决策已定，又何必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