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际化教育的“世界工厂”？

尤小立 等

来源：社会科学报

引言：中外合作办学经过10余年发展，已覆盖除西藏、青海和新疆以外的26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目前，全国经审批机关批准设定和举办的中外合作办学机构和项目已达1200个。但在迅猛发展的同时，中外合作办学也遭遇信誉危机。8月28日，教育部国际合作与交流司张秀琴司长表示，教育部拟成立中外合作办学领导小组，设立全国中外合作办学专家评议委员会，以推动中外合作办学评估工作。近来，有消息称杜克大学、纽约大学等世界知名大学的中外合作项目或机构也即将抢滩国内。为此，本报特约三位学者对此问题进行深入解读。

尤小立（苏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

中国没有摆脱生源国地位

中外合作办学是中国社会整体改革开放的一部分，也是教育改革的一部分。这个社会发展和教育发展的大趋势无法阻挡。现在，之所以引起争议，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是当下中国的中外办学没有上升到高水平的学术、文化交流的层面，低层次的合作占绝大多数。即使偶有较为成功的范例，也并非像宣传的那样是在“国内留学”，其毕业生仍需进入国外高校继续自己的追梦之旅。换言之，中外合办的大学并没有摆脱目前国内高校所处的国外高校“生源基地”的地位。二是在中国，中外合作办学一哄而上的倾向，让国人有一种天然的疑虑。因为任何一种运动式的社会变革措施都可能带来这样那样的后遗症。如果还是秉承“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原则，必然会使中外合作办学这一模式变味，国内高等教育资源的合理分配变得愈加复杂化。三是由于在低层次上办学，经济利益变成了赤裸裸的追逐的目标。四是从现有的中外办学实例看，原来被寄托希望的西方大学教育理念和教学方式的辐射作用并没有真正地体现出来。这主要表现在，中外办学的大学与国内大学之间缺乏有效的互动，也包括国内大学与国外大学合办的大学，其正反两方面经验并没有真正影响到作为合作一方的国内大学，成为提升后者教学质量和管理能力的催化剂。从总体上看，反而是中国式的应试教育正在渗透到实行合作办学的大学之中。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们的大学不应该等到欧美高水平大学纷纷进入中国，创办分校才开始被动地改革，而是要主动地按照国际公认的大学理念，从自身的体制入手，深化改革。只有这样，才能一方面汲取国外大学教育理念和管理经验，另一方面也才能与国外大学形成真正意义上的良性互动。

储朝晖（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

需要大学精神和理念的开放

从中国的长远发展来看，急需要真诚、平等、双向的中外合作办学；从中国教育发展的现状看，中外合作也是一种迅速提高办学水平的路径。然而，现实中的中外合作办学基点是存在一些问题的，不少学校仍然将这个基点放在扩大自身利益上。中外合作的正确基点应该放在提升教育水平，提高教育质量，更好地探求真理，更好地培养人才。要实现这个目标就需要大学精神和理念的开放，而不仅仅是形而下的具体做法上的合作。

生源大战确实会带动经济利益的转移。但从教育角度看，它是一种优势的相互组合，唯有高质量的师资、课程、教学与实验条件，才能长期稳定地吸引到高端的生源。最终的效果是在全球范围内优质生源与优质大学之间的结合。这种结合不只对优秀的大学本身有利，它的最大获益者是学生。这种结合将给中国高校带来实在的压力，中国高校唯有正视这种压力，才能提升自身。从这个角度说，这种合作对那些主动迎接挑战的中国高校发展来说是有利的，对整体改善中国高等教育来说也是有利的。

优秀的大学是全人类的财富，优质的课程也是全人类的财富。事实上，自从1840年后，就不存在纯粹的中国教育，就是一种中西结合的教育。1949年后，恰恰是以拒绝全盘西化的名义使中国教育走进人类大学发展的支流，以致落后于人类大学前沿数十年。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谨慎使用“全盘西化”之类的概念作为阻止中国高等教育融入世界高等教育主流的理由。在合作和开放的过程中，每个学人都应保持自主和独立思考，这是大前提；大学要步入人类学术的前沿，就必须继承全人类的文化，大学成为意识形态的领地是中国大学所走过的一段歧路，以意识形态眼光看大学问题，中国大学就走不出这条歧路，也就不可能有效地实现与人类优秀的大学顺畅交流。这样的大学永远不可能大起来。

阎凤桥（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

主动参与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

目前，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化程度还比较低。究其原因，从客观方面看，我们还不具备吸引国外高水平机构和人员进行深度合作与交流的综合条件；从主观方面看，政策保守是一个主要原因，而这与高等教育对外开放政策的认识有关。有些人担心，高校课程的国际化会成为西方意识形态渗透我国的一条途径，中国会成为西方高等教育倾销的乐土，造成我国教育市场被占有和资金外流等问题。从国内市场参与者角度看，如果民间力量成为参与高等教育国际化的主要力量，有可能导致诸如虚假信息、欺骗、牟利等无序状态的出现。

上述顾虑不无道理，但我们更应该从积极方面看待高等教育国际化政策的意义。我国高等教育从办学规模方面看，已经步入了大众化的行列，成为世界上在校生规模最大的高等教育系统，但是在质量和水平方面，仍然与发达国家存在着明显的差距。这是影响我们从高等教育大国走向高等教育强国的掣肘。中国高等教育改革需要来自外部的冲击力，即在参与国际竞争中提高中国高等教育系统的活力，深化体制改革。

对外开放过程一定会伴随着一个学习过程，不断研究新情况和新问题，增强对于西方意识形态良莠的鉴别力，并且随着法制化进程，防止和应对西方意识形态的不利影响。在对外开放过程中，国外不同类型的教育机构对进入中国教育市场会采取不同的策略。营利性教育机构主要从利润角度考虑，而非营利性教育机构则会考虑自己的声誉和质量。对于不同的合作办学行为，我们可以采取不同的政策和措施，对教育市场行为加以有效的引导，对于学术合作大力鼓励和支持。中国的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要与高等教育体制改革相同步，不断增强高等学校的办学自主权，保护学术自由，建设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学，培养具有创新力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