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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咖”青年与城市公共空间建构
——以北京奇遇花园咖啡馆和科学松鼠会为例
周晓霞
文章来源于《青年探索》2012年第4期
全文转载于人大复印资料《青少年导刊》2012年第11期
【摘 要】“怪咖”与“罗莉”、“御姐”、“宅男宅女”一样,是青年人网络互动常用的空间符号,意指Geek(极客)、“怪蜀黍”等某类新奇古怪、特立独行、有主张有趣味有创意的人。通过对“怪咖”们共同行为特征的分析,了解他们是如何从别具个性的个体凝合为彼此认同的群体、如何在社会交往中建构身份认同以及如何进行青年人多元公共空间构建的。网络与现实生活的交错互动,实现了“怪咖”群体的空间生产与身份再建构。“翻墙”、Twitter等类同的互联网工具,“推友”、“G(geek)友”聚会,以及各种有趣的活动,共同建构着“怪咖”们的交往身份与互动空间。与此同时,“怪咖”们又通过地理实体空间、网络虚拟空间等介质,建构了以交流分享、大众传播为主功能的公共空间,以别具特色的主题聚合人群、划分群界。通过奇遇花园咖啡馆与科学松鼠会两大青年群体的经验研究,阐述“怪咖”群体建构公共空间的动力、方式与过程。
【关 键 词】怪咖青年/奇遇花园/公共空间
一、谁是“怪咖”青年?
在台语中,“咖”是“角色”的意思,“怪咖”意指以怪为主要行为特征的群体,尤其是青年群体。“怪咖”是另类青年群体的符号标识,以创新、个性、独立见解为前提,也是“潮人”群体的亚群体,是交往方式的新时尚。这是一个以趣缘方式聚合的群体,他们从网络与现实生活中,建构出新的青年交往公共空间,又在互动中不断合理化“怪”的行为,重新整合了有理想、关注公共生活,甚至处于社会边缘情境中的青年群体,丰富着“怪咖”符号的现实意涵。所以可以这样说:无论你爱啤酒,爱文学,还是爱修锁,爱“宅”,只要你的偏好足够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身份标签,一种与自我认同相关的符号,你就可以说,“我是怪咖”。
二、“怪咖”青年生活空间分析
“怪咖”标签使用最多的群体,生活在城市空间。他们有的是在校大学生,有的是工作不久的青年人,有的是常常面对电脑的IT“宅男宅女”们。由于长期固定的工作生活状态,他们把各种创意、好玩、搞怪、有趣的想法,分享于网络及日常社交活动中。怪想法、怪念头、怪偏好,如同ID一样成为他们的身份标识。认识新朋友不必介绍真姓名,只要报出某种怪。他们的交往互动又刺激,一旦形成了新的有趣想法,就会扩大群体边界,吸引更多有创意的人加入他们的互动规则。
现代化的过程是城市空间整合重组的过程。由于互联网和移动手机等高科技产品的出现和快速普及,当代都市文化逐渐增加了“在线性”、“隐身性”等一些特征,具体表现为个体性、自由性、隐蔽性和虚拟性。依靠现代科技,都市的这种“在线性”活动将都市人联结成一个个潜在的庞大群体,与传统上的剧院、博物馆、体育场等外部文化活动有机结合,形成了后工业时代都市立体的文化狂欢。同时,随着城市服务业的普及、多样化与便捷化,都市人有更多业余时间用于轻松的休闲、文化生活。经济的繁荣又使得消费成为一种可能的统治力量,大众文化活动表现出时尚、平面、类同、粗放等定势特点[1]。这种受大众消费文化影响的都市文化特征表现为一种“受控性”。
城市青年人一方面享受着“在线”、“隐身”、“泡网”的自由,一方面又不满足于大众消费文化的“受控”。他们有多元的兴趣爱好,却不能在类同的消费空间内得以实现。例如,大家能想到的聚会方式通常是“K”歌、吃饭、“三国杀”,除此以外,通常是没有好去处或即使有也得不到太多响应。那么,有独特喜好的人,就需要新的公共空间结识同好,需要新的空间休闲娱乐。这样多元的需求,给了“怪咖”们建构公共空间的动力。齐美尔认为,空间是人在社会交往中传递内心活动的介质。“空间从根本上讲只不过是心灵的一种活动,只不过是人类把本身不结合在一起的各种感官意向结合为一些统一的观点的方式。”[2]“宅男宅女”的出现,网络互动的活跃,给了“怪咖”青年更多的交往空间。“怪咖”作为一种以兴趣和习惯聚合的社会交往方式,补足了都市生活疏离、陌生、松散的交往关系。
齐美尔在《空间社会学》一文中,揭示了空间的共在性特征,认为怀着不同动机的人群,可以集结在同一个区域里,只是行动与事件会受到空间条件的制约。“怪咖”们对创意、新奇、好玩的理想主义追求,在家庭、工作场域可能被当作怪癖而不被理会,但是在兴趣与休闲的社会空间中,却可能得到同类群体尊重、认可、赞赏,甚至可能“梦想成真”。“怪咖”们在主流社会交往中可能表现的疏离、边缘、不被认同,但是在他们自己建构的公共空间内,却可以自主、核心、被崇拜。现代城市生活中,这些有着某种怪癖的角色群体,不仅满足于自己行为的独特性,而且用种种方式建构着城市公共空间,拓展着青年人公共生活的意涵与边界。
三、交往空间区隔对“怪咖”群体符号的建构
城市青年人与中老年人活动的公共空间存在区隔。当中老年人出现在街头绿地聊天、出现在社区空地锻炼身体时,青年人则可能“宅”在家里玩“三国杀”、“宅”在桌游吧玩游戏或“宅”在微博上刷屏。在这种交往空间区隔的背景下,青年人不断创造着自己喜欢的公共空间,以满足他们创新交流、分享理想与信仰的需求。
要穿越城市空间的地理距离,唯有行走或以车代步。虽然行走作为体验城市生活的基本形式,是再书写城市生活空间性的实践方法,但多数青年人并不喜欢公共交通生活空间,不喜欢挤地铁、挤公交。网络空间帮助他们实现了不受地域限制的交往互动,突破了地理和时间界线,让线上分享嵌入到家庭、���作场域成为可能。城市青年人更习惯以电脑为伴,过“宅人”的生活方式,把耗在路上的时间,用在网上休闲、学习、交友、充电。在网络空间内,“怪咖”青年喜欢“翻墙”、Twitter、Facebook等各种新奇古怪的东西。在使用群体广泛的全球网络空间中,他们可以找到各种怪人,发现更多的怪癖,并且能够简洁快速的分享信息、结交朋友。这种群体边界是开放的,它整合的对象是所有潜在青年群体,核心界线是个人的独特性。它很好的解决了“80后”、“90后”因强调个性而带来的疏离冲突,也很好地应对了新公共空间下交往方式的创新。这样尊重原创、尊重个性、尊重平等的群体,以“推友”、“G(geek)友”等各种友,逐渐标识起“怪咖”的身份符号,成为群体建构的新交往方式与整合方式。
创新不是青年人的专利,却是天然属于青年人的冲动。“我是怪咖”、“我喜欢各种怪”等类似的表达,又产生出了“怪”的文化空间。因为在同类群体中获得了社会支持,青年人不再因悖离传统的集体意识而纠结,不再因主流社会中的身份悖论而困惑,也不再为放弃或坚持独特想法而犹豫。“怪咖”们共同创造了一种鼓励创新的文化空间,一种以“潮”而时尚的方式,引导不怪的人走向各种独特。
四、“怪咖”青年公共空间建构过程
迪尔凯姆认为,时空都是社会的建构物,空间也有社会性,特定社会的人会以同样的方式去体验空间,社会组织则成为空间组织的模型和翻版[3]。咖啡馆就是“怪咖”们交往的主要地理实体空间之一。
(一)交流分享公共空间
咖啡馆作为建构起来的地理公共空间,是城市中对所有人开放的地方,是一种大众化的、物质性的社会空间,容许任何具有基本消费能力的人进出其间,其强调的是开放性和公共性。但现代社会,因为兴趣、客户群体分化,咖啡馆的特色越来越细。这样的分工细化,使得咖啡馆也成为一种社会公共空间建构场所,以不同的主题为空间媒介,聚合不同的群体。以北京奇遇花园咖啡馆(Story Garden)为例,它以故事为主题,吸引各类青年“怪咖”,包括青年科技爱好者、互联网爱好者、公益爱好者。
“这是一个咖啡馆,但不仅仅是一个咖啡馆,而是故事、创意、生活和我们每个人”,创始人说,他是一个以怪为癖,热爱网络,热爱推特的青年。“Story Garden关注每个人。我们认为,每个人都闪耀着独特光芒。Story Garden热爱生活、家和花园,喜欢这个城市的很多角落。Story Garden喜欢blog和web2.0,互联网正在重塑每一个人和我们的社会,让每个个体充满可能性,让多样性的花朵开放。Story Garden关注社会,热心公益。”他还说,Story Garden强调“每个人的独特光芒”,因为其定位本身就是一种群体聚合方式。它淡化了咖啡馆消费休闲的基本功能,强调交流分享的功能,这样的功能转向,为“怪咖”青年群体,建构起一个独特的公共空间。它是“家与花园、社会与公益”,联结了家庭到社会,私域与公域两大场域,它将这个地理空间定位为尊重个性的公共空间。这种标识个性的地理空间的建构,本身就赋予了公共生活空间以新的意涵。
由于创始人自己就是一个爱网络,爱“翻墙”,爱怪癖的青年人,所以他的员工团队也是年轻而多元,包括了设计师、动漫爱好者、摄影爱好者等各类兴趣达人。工作人员不用穿工作服,他们的活动场域是吧台,很小的一角。消费者与服务员之间也没有僵硬的形式界线。工作人员都是年青人,分不清老板与员工。在这个咖啡馆里,只有服务提供者与服务享受者。只要喜欢交流,在这里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人,坐下来就可以分享。咖啡馆进门的墙壁上到处是创意纸签,顾客如果喜欢可以随时购买。当然,这里的交流空间与消费空间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域划分,间隔的标识物是投影仪与活动窗帘。活动参与者使用活动区域范围内的空间,不会对其他消费者在其他区域的休闲造成影响。
这样的咖啡馆,消费与休闲已经不是它的主要功能,取而代之的是其交流与分享的功能。咖啡馆建立之初,创始人是将其定位为IT界“宅男宅女”的聚会场所,后来发展到公益活动的场地赞助与支持,再后来经推友的推广,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各类“怪咖”聚会的场所。比如,每年的万圣节,奇遇有big bang party,大家也都会去奇遇讲故事、听故事,结识推友,吃糖果;每周二晚上,奇遇有不同主题的免费电影放映。在咖啡馆老板和员工的共同组织下,奇遇成了一个公共交流空间,为各种“怪咖”提供了公共交往的空间。咖啡馆还有“谢绝桌游和扑克游戏”的规则,以此确认这里人文主义文化空间的属性,标识了为社群活动提供公共空间的初创理念。
(二)大众传播公共空间
科学松鼠会的创始人姬十三,在给各大媒体写科学文章的职业过程中,结识了一帮有相同爱好的朋友,然后就搭建了一个这样的平台——初衷是让不同风格的编辑记者共同写作,方式是在群博流行的时候在GOOGLE创建了科学松鼠会小组。后来,松鼠会从网络的传播活动逐渐转移到参与现实生活中的活动,诸如参与科学嘉年华活动,给各种纸媒输出科普内容,培训专业方面的科学作者,以及参与其他公益活动等。“这些走到线下的活动让我们逐渐和单纯的群博有了越来越大的区别,或者说,到了这个阶段,群博只是我们输出内容的一个渠道,科学松鼠会变成了一个类似于民间协会的团体。”以NGO形式存在的科学松鼠会,建构了一个向公众传播科学知识的自媒体空间,这个空间吸引了许多的科学爱好者参与科学普及活动,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集结更多的“怪咖”们,以志愿者身份加入到组织中来。比如西乔,一位web设计师,Designlol.net站长,她义务为科学松鼠会这个声名鹊起的科学网站做设计。她和爱人自称过着“反组织”的生活。他们整天“宅”在家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行为也特立独行。他们的婚礼是在北京的奇遇花园咖啡馆里举行的,谢绝红包,给宾客提供的是家乡的特产——煎饼果子。结婚半年后,在很多人为房子发愁的时候,他们却卖掉了北京的房子,告别那曾经成为无数素不相识的程序员联络点的客厅,换了一个城市居住。现在,他们的生活主要是泡图书馆,因为“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在中国体会一个纳税人的福利:免费停车,免费借书,免费wifi,整整6层的图书馆……”[4]这样的生活则是典型的“怪咖”生活,尽管是在有房有车的情况下结婚,但结婚之后却放弃了大城市的房子车子,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生活,并进行充电、学习。喜欢故我在,“怪咖”们跨越了主流的文化价值空间体系,在青年人群体中建构着新的价值空间。
除了科学松鼠会外,“怪咖”们还建构起了一些新的空间模式,如中国三明治网的大众传播公共空间。
中国三明治网缘起于2010年8月4日富达(Fidelity International)发布的名为《进退维谷——亚洲的“三明治一代”》的研究报告。报告中说到,亚洲20%的在职人士属“三明治一代”(顾名思义,就是像“三明治”一样的一代人,通常指对上需要赡养与照顾老人、对下需要抚养子女、生活压力巨大和经济负担沉重的中年人,其年龄一般在30岁至55岁之间),其中中国大陆这一人群所占比例高达37%,为居亚洲之首。中国三明治网报道的青年创业者的故事,互动群体年龄通常在30岁左右,为青年人分享交流提供了一个平台[5]。
五、结论
在社会空间异化的前提下,公共空间成为重要的沟通和社会交往场所。从地理实体上讲,咖啡馆、公园、桌游吧等,都是青年人个体之间、群体之间日常交往和沟通行为的主要实体空间。这些空间,弥补了都市社会中因工作和生活的分离而导致的社交减少的现状,也缓解了都市青年人疏离的心理压力,为个性纷呈的青年群体身份认同创造了更多空间。“怪咖”青年群体在“怪”的偏好之下,建构了适合青年人的公共空间,为更多青年人分享交流、大众传播提供了新空间,同时在这个空间的线上线下互动中,生产出更多的“怪咖”。
参考文献:
[1]孙逊,杨剑龙.都市空间与文化想象[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8:203.
[2][德]齐美尔.社会是如何可能的[M].柳州: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292.
[3][法]爱弥儿·迪尔凯姆.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4]西乔.我过着很奢侈的生活[EB/OL].[2011-09-03]. http://www.china30s.com/?p=1340.
[5]中国“三明治一代”面临的困境及其对策[EB/OL].[2011-07-09].
http://www.zaobao.com/forum/pages4/forum_lx110722a.shtml.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