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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的资料说明:国际上,通常将国家机关、党群组织、企事业单位负责人,各类专业、技术人员,办事人员和职员,商业服务业人员归入白领阶层;将生产运输设备操作人员和农林牧渔水利生产人员归入蓝领阶层。在中国经济发达地区,一些产业也步入了后工业时代,但相比之下,商业服务业发展滞后,不少商业服务业人员的社会地位不高,很难将他们归入西方意义上的白领阶层。因此,职业分层比西方社会的职业分层更为复杂(李强,2005)。不过,上海现代商业服务业经过近5年的发展,其从业人员的职业声望已经有了一定的提升,表2的资料可以基本反映上海白领的数量规模和职业分布状况。(注5)
衡量社会结构是否呈现"橄榄型",主要有两个标准:一是职业结构中从事白领职业的人口比例超过50%;二是形成一定规模的中等收入者群体。从职业结构看,在上海当代社会结构中,西方意义上的白领职业群体已达到50%.由此意义而言,上海的社会结构比较符合现代化社会结构特征,这也是上海城市社会区别于国内其他城市的最重要的特征之一。白领正在上海的社会结构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这一点不仅可以从大量统计数据中得到直观的印证,而且也可以从最近几年,他们在消费领域中发挥的主导性作用、在民间社团发育过程中成为重要推动力量等方面得到体现。上海的白领群体对物质和精神生活所具有的独特的个性化追求,直接影响着市场的消费取向和厂商的销售策略。不仅如此,他们的业余社团活动十分频繁,上海市社联对浦东新区的部分白领从业者的调查显示,17.9%的受访白领参与了各种社团组织,33.8%的白领参与了各种社交俱乐部。该研究的发现表明,"结社"参与各种公益活动已经成为许多白领的重要的生活组成部分。
当代上海的白领群体是在一个并存着工业社会、信息社会甚至农业社会的多种逻辑的国际大都市中快速生长起来的社会群体,这些不同发展阶段的时代印记有时会同时反映在同一部分白领群体的行为中,有时会分别反映在这个群体的不同部分人的行为中。因此,上海的白领群体在观念和行为方式上并不是一致的。这种不一致性使他们的身份认同以及作为整体的对社会的责任感难以形成,进而使他们在常态下的集体行动能力总是处于低水平。虽然存在着这样的不同和差异,但就总体而言,上海的白领群体在近十多年的经济转轨和社会转型中的经历有许多相似之处,如同他们所经历的这些改革和变化都是发生在中国式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那样。让人吃惊的是,他们所拥有的物质条件还刚刚与现代化接近,而他们所崇尚的却是"后现代化"的消费文化和商业理念。
上海白领群体的相当部分具有了后现代价值观;而后现代价值观的主要特点是不再强调实现经济增长的最大化、成就动机、法理权威、公民规范与责任感,而是追求实现个体幸福的最大化、自由选择等。由于具有较强的后现代意识,上海的白领群体对社会权力分配的公共政治领域以及社会利益分配领域的实际运作缺乏敏感性,进而使他们在自己的利益受损时无法有效地保护自己。
我们在讨论上海社会结构中白领群体的作用时,需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在西方社会中,白领阶层能够发挥重要的社会功能,是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制度、市民社会和文化传统有着必然联系的。其实,西方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在很大程度上就产生于以白领为主要构成的中产阶级。中国有几千年的文明史,其社会结构特征与社会发展模式不同于西方社会。因此,当我们在中国的现实条件下,说要提升上海白领的作用时,并不意味着我们肯定上海的白领群体在其社会文化功能上会完全发展成为西方社会的中产阶级。
三、复杂而多纬的社会心态
处于不同历史阶段的中产阶级,其社会心态和社会功能往往具有不同的特征。例如在西方发达国家,处于资本主义稳定发展时期的中产阶级的社会心态相对平和而保守,追求合理的秩序和相对稳定的生活,因而对社会有"稳定器"的作用。但在大革命时期的法国,包括中产阶级在内的第三等级,一方面继承了贵族的道德价值观与文化精神,追求上层阶级的生活方式与艺术趣味;另一方面对自身现有的政治地位不满,其社会心态处于某种紧张状态,具有很强的革命性特征(参见许容,2004)。由此说来,一个阶层的社会心态与其社会功能之间是有关联性的。
本文论及的上海白领职业群体及其结构特征是在20世纪90年代的快速转型时期凸显出来的,这个职业群体的社会心态和社会功能有着自己的鲜明特征。这些特征又是如何形成的?根据我们的观察,上海白领群体中的很大一部分(约占整个白领群体的90%以上)是面向市场的,我们称之为"S白领",(注6)他们是在一个"群体快速组合"与"内部高速流动"的交互性过程中生长起来的。
所谓"群体快速组合"指的是,在上海产业结构、职业结构的大规模调整过程中,大量的高素质人员开始从国内其他地区以及海外流向上海,他们与上海本地人才共同"组合"成了上海S 白领职业群体。上海市人事局的统计分析显示:2000年上海通过人事部门引进来沪定居的留学人员达760余人,而当年在沪工作的留学人员已达118万人,当年在沪工作的外国专家达到215万人,2000年引进外省市人才9545名,比上年增长1155倍(上海市人事局,2005)。三年后,即2002年底,上海市累计引进各类留学回国人员5万人,是2000年前累计引进的2.33倍;在沪常住外国、港澳台专家和专业技术人员7万余人,比2000年前增长了50%;2002年从国内其他省、市引进的涉外人才4万余人,各类专家和紧缺人才117万人(胡瑞文、陈国良,2005)。这些高素质人才的引进在为上海的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新鲜血液的同时,也迅速在社会结构中形成了一个具有较高收入、较高社会地位的群体,他们与上海本地的高素质人才共同组合成了"上海S 白领群体".
所谓"内部高速流动"是指在构成"上海S 白领"的主要职业领域中,职业流动正在以一种较快的速度与频次展开。由于具备良好的教育背景、工作经验,白领从业者相对于其他职业群体来讲,有更多的选择机会,这为他们的职业流动创造了条件。2004年上海"青年发展报告"调查显示,在职青年职业流动率达2318%,而职业流动预期更高达5613%,而这些选择职业流动的青年主要是白领从业者。2004年3月,中智上海公司对5000多名在外企工作的雇员进行调查统计,这些雇员在2003年度中都有过离职经历。该调查结果发现:个人主动提出辞职的比例高达67%,被公司辞退和合��自然终止的分别只占12%和11%(中智上海公司,2004)。职业流动的加速,一方面表明S 白领从业人员的选择正在日益扩大,其现有规模与实际需求量相比仍显得"供不应求";另一方面也说明,新兴职业的收入以及预期还没有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标准,致使这个群体的社会心态始终处于波动之中。
在这个"群体快速组合"与"内部高速流动"并行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上海S 白领群体,在社会心态上形成了鲜明的特征,概括地说,有以下四个方面:
1.上海S 白领群体在整体上有一种焦灼感与压力感。
这种焦灼感与压力感来自三个相互叠加的因素:一是职业危机感在不断增强。在"内部高速流动"的职业领域中存在着日益激烈的竞争,这使上海S 白领普遍对自己的职业安全有一种紧张感。据上海可锐管理咨询有限公司2003年度客户样本抽样调查分析:一段时间来,有68%的白领职业焦虑感严重,自觉"朝不保夕".其中,IT 软件、金融证券、快速消费品、医药及广告行业对于他们来说,是最没有安全感的行业。最让这五大行业人士心慌的是:越来越多的高校毕业生涌入职业市场,他们中的优秀者成为职业市场的有力竞争者;很多海归人员、港台及国外中高级人才也选择上海作为自己事业发展的基地;还有一些在本国不被看好的外国职业人,来到上海寻找机会,如日本下岗员工输入上海等等。这使雇主的选择余地空前加大,职位的可替代性增强(上海可锐管理咨询有限公司,2003)。而在一些处于竞争前沿的行业中,白领雇员的压力更是空前之大,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有关部门的研究发现,7717%的员工都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工作压力。可锐管理咨询有限公司2005年的最新调查显示,在职场生存压力指数的比较上,78%的上海白领表示压力较大,这一百分比超过了北京和广州,为三地之首(人民网,2005)。
二是市场领域存在的某些不规范运作加剧了S 白领从业人员的焦灼与压力。上海S 白领从业人员的收入构成主要包括工资收入与财产性收入。财产性收入是指通过股票、期货及其他形式的投资而获得的收入。近几年,在股票投资市场中出现了许多不规范运作的现象,(注7)由此导致相当一部分S 白领群体在这些领域的财产性收入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失(中国证券报,2005)。(注8)此外,近两年房地产市场存在的投机性炒作现象也给一部分S 白领带来很大的生活压力,尤其是对于外地进入上海的S 白领群体来说,快速上升的房价已成为他们不得不面对的巨大生活压力。这种市场不规范运作的背后,暗存着的是不同社会群体在维护自身利益方面的能力对比悬殊(参见孙立平,2005)。对于一部分能够动员各种力量的社会群体可以通过各种方式运作金融资本和利用信息,甚至能对公共政策产生影响,具有很强的谋求利益的能力;而对大部分S 白领成员来说,他们维护自身利益的能力非常有限,经常会因为来自房市、教育和医疗保障方面的压力而焦虑。
三是西方导向性的生活、消费方式与现有收入水平之间产生的心理预期紧张。就上海城市职业社会的现实而言,新兴职业的收入还没有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标准,这种状况往往会使一部分从业于新兴产业的S 白领人员产生一种相对剥夺感,并导致社会心态的不平衡。如果以收入和财产来衡量,上海S 白领群体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在这些方面,达不到西方发达国家中产阶级的相对水平。然而,他们在消费选择和生活方式上却倾向于接受西方中产阶级的思想观念。比如他们要求自己穿戴富有品位的服饰,想住在与自己职业身份相称的住宅小区,过体面的生活等。有关咨询机构对北京、上海、广州三地120名不同行业白领进行高档品、大宗物品消费信息指数进行调查,结果表明,平均薪酬最高的上海消费信息指数却最低,只有37%,北京为51%,广州为67%.有关分析人士认为:上海白领对高档消费品消费信息指数最低,这与他们追崇名牌消费、奢侈品消费有关。上海高涨的房价使他们在购房之外,无力追求奢侈品的消费,只能望详兴叹,造成购买力与期望的巨大落差,这是其消费信息指数下降的主要原因(可锐职业顾问公司,2005)。正是在这种消费取向和生活追求驱使下,他们总会对自己的支出与收入之间的距离具有敏感性,进而发现在其付出与获得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平等,以致在心态上徒增了一份焦灼与压力。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有可能会对社会稳定带来某些消极影响。
西方国家的白领阶层也普遍存在压力感和焦灼感,但这些压力感和焦灼感主要与职业危机感相关。相比之下,上海S 白领群体不仅有职业危机感,还有一种来自市场领域的相对剥夺感,并处于西方生活、消费方式导向与现有收入水平之间的紧张之中。这三个相互叠加的因素使上海S 白领群体普遍感到了负担重重。他们因此把很多注意力放在了职业生涯的提升与财产的增值上,在我们看来,这种注意力分配结构对他们的社会和政治参与有着很大的消极影响。(注9)
2.上海的S 白领群体经常会有"强政治取向"和"弱政治参与"同时表现的行为。
这个群体在很大程度上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他们得益于1980年代末期以来的城市经济改革以及产业战略调整、经济发展所创造的良好的专业教育机会与资源,并获得了有较好市场回报的体面的职业身份。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对于当前依靠个人努力所获得的生活水平表示满意,并且相信自己可以通过继续努力进一步改善生活质量。(注10)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上海S 白领群体多少都体会到政治稳定是国家强盛的基本保证,也是他们继续发展的重要保障。他们对"稳定的社会环境"、"良好的国家发展前景"有一种期待,因而,一旦他们觉察到或预感到社会生活环境面临挑战或者国家安全面临威胁,就会给予特别的关注,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会自发地作出强硬反应。这一点在2001年中美撞机事件之后的"中美黑客大战"(注11)中、在2005年上海部分白领参与的"4.16涉日游行"中可窥见一斑。
上海S 白领群体一方面有自己的"强政治取向",另一方面却又始终保持着一种"弱政治参与".这种"弱政治参与"通常体现为对主流政治宣传话语的集体淡漠,对一些重大政治事件的弱关心,对政治身份的"无所谓"态度。上海的S 白领是在经济体制转轨过程中萌生的职业阶层,他们对市场经济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他们专注于技术完善、个人的职业升迁和业余闲暇消遣,正逐渐养成工具性的算计能力,而且越来越关注自己的付出与收获的权衡。他们喜欢的读物,一般都属于专业杂志以及时尚性、消费类的刊物。他们中的很多人不太熟悉旧的社会组织和思想模式的运作机制,一开始就寄寓于新的社会生活存在形式,尚未确立自己的思想归宿。
3.上海S 白领群体从社会经历和价值观念的分享上,都存在着一种断层。
这种"断层"指的是,上海当前的S 白领职业群体主要可以分为"45岁左右"与"30岁左右"两个年龄群体,而这两个年龄群体所持的价值观念存在着很大的断层。"45岁左右"的S 白领群体大多生于建国之初,经历过"文革"、"改革之初"、"改革深化"这三个阶段,他们的价值认同相对比较单一。而"30岁左右"的这部分S 白领群体基本上是"文革"之后出生的一批人,他们在价值观念上更倾向于多元价值认同。上海的"30岁左右"的S 白领群体可以根据社会经历分化为多个部分,如上海本地出生的,在本地接受学校教育的群体;回沪知青子女群体;外来知识精英群体等。不同的生活经历使得他们之间在行为方式、道德观念等方面存在着一些区别。价值观念分享上存在的"断层"和社会经历上的分化,使得上海的S 白领群体被分割成多个部分,而其作为应具有内在认同的整合性群体的社会作用则因之而削弱。
4.尚未形成稳定的行为规范、公共知识体系和价值认同。
西方白领阶层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过程,甚至有上百年的发展史。
新老白领阶层的代际之间在行为规范、技术知识以及对竞争的适应性、对主流价值观的认同和对社会责任感等方面的传承具有明显的连续性。早在自由资本主义时代,当社会化生产发展到一定规模,社会分工达到相当程度的时候,在英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就出现了代替资本所有者承担指挥和管理企业职能的职业管理者——经理,这可以视为白领的最初雏形。19世纪中晚期以后,资本主义经济迅猛发展,促成了一批巨型家族企业的问世。在这种家族式的公司内,适应新的竞争要求的分层式中级管理体制(middle management )培养出一批现代管理的先驱——中层管理人员,这个群体为资本主义国家现代白领的观念、规范形成提供了许多传统。相比之下,上海当前的S 白领职业群体,是在近20年里迅速成长起来的,他们的知识体系和经验机制没有经历过一个积累和逐步沉淀的过程,群体内部的行为规范、公共知识以及对社会的责任感尚未形成。
上述关于上海S 白领社会心态特征的分析表明,上海S 白领群体与西方白领阶层之间既有相同的地方又有许多不同,比如从"弱政治参与"或者从"政治后卫"的角度来看,上海S 白领群体与西方发达国家的白领阶层之间有许多相近之处。上海S 白领群体在生活中承受的焦灼感和压力感要大于西方白领阶层。尤为值得关注的是,上海S 白领群体在社会经历、价值观分享上,以及在行为规则、公共知识体系与价值认同上存在的"缺失",都使得这一群体还无法形成真正相对一致的利益行动以及对群体身份的认同感与归属感。从这个意义上来分析,上海S 白领群体在社会结构中的地位和功能都存在着众多不确定性。因此我们不能用西方白领阶层的理论来简单类推上海的新兴白领,也正因此,本文暂且视他们为群体而非阶层。
四、结构性分离与白领的社会功能
在西方发达国家中,以白领为主体的中产阶级之所以能承担起社会发展中的"稳定器"、社会矛盾的"缓冲层"和社会行为"指示器"的积极功能,在相当程度上,不是因为这个阶级有较大的规模,更重要的是因为中产阶级与国家的社会管理体制之间存在着较为畅通的沟通机制,经此,中产阶级的价值、行为取向以及它们的利益表达能够在社会管理体制中得以积极体现。从另一方面看,西方中产阶级的市民社会基础和竞选政治环境也是社会管理体制顺利运作的条件。在这个过程中,中产阶级养成了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自觉性,而基于竞选机制的政治体制又使握有相当选票的中产阶级的行为准则、道德规范和利益表达,在国家构建社会管理体制的过程中始终受到较充分的关注。
相比而言,表而看来相似于西方白领阶层的上海白领群体,不但与社会管理体制之间缺乏沟通,而且对国家的社会管理体制缺乏深度认识。概括起来有如下三点:
一是(占总体90%以上的)S白领群体的价值取向与当前社会管理体制所沿用的主流意识形态所倡导的核心价值观之间存在距离。这个群体中的年轻人或多或少地接受了西方社会的消费观念和强调个体主义的某些文化价值观,他们追求的是个人自由。就职于外资企业的白领,受到西方商业理念的影响更大,他们对主流意识形态所强调的诸如"奉献"、"服从"等行为原则,持有一种保留的态度。
二是上海的S 白领群体对现有社会利益格局的变化过程影响很小。这种影响与他们在上海社会阶层结构中所占有的比重是不相称的,尤其是在社会利益格局发生变化时。相比于一些社会强势群体,上海的S 白领群体对自身利益的表达和维护的能力,显得十分薄弱。(注12)
三是上海的S 白领群体对公共政策的决策和制定过程的影响很小。公共政策是社会管理体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能为社会各种群体之间的利益协调提供依据和支持。白领群体若对公共政策的决策和制定过程施加有效影响,从某种角度看,需要两个重要前提:首先是他们要对与公共政策相关的社会生活领域的变化具有敏感性;其次要以制度化形式建立起保障其参与公共政策决策过程的渠道。而在当前,这两个条件都还不够成熟,因而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制约了他们对公共政策制定过程的有效影响力。
以某种方式说,构成现有国家社会管理体制主要部分的是官方价值观、社会利益制衡机制和公共政策这三个方面。而从S 白领群体目前的现状看,他们在这三个领域中都处于一种相对"边缘化"的地位。
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为"分离",就是说,这个群体当前与国家的社会管理体制之间还没有实际的联系,两者相互之间尚未建立沟通渠道。在一定意义上,造成这种"分离"的原因,既与上海白领群体的价值取向和社会心态特征有关,又与中国社会管理体制的基本特征及社会管理者对白领群体的思想行为方式缺乏足够了解有关。
如前所述,快速形成的S 白领群体内部在社会经历和价值观念的分享上存在着不一致,就其整体而言,也缺乏稳定的行为规范、共同的知识体系和价值认同。这些特征表明S 白领群体还没有形成本阶层的共同意识和对本阶层的稳定认同感,这也意味着白领群体作为一个整体展开集体行动的可能性很小,这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白领群体参与社会利益制衡的社会实践。
上海的S 白领群体萌生于市场经济的发展过程中,他们倾向于"弱政治参与",面对公共政策领域的许多问题敏感性比较差,反应也比较滞后。他们或者懂得市场经济运作的一些规则,或者会使用一些专业技术,然而,他们对于经济社会的实际运行方式却没有很深的认识。这一特点进一步制约了白领群体对公共政策制定过程的影响力的发挥。
从另一方面看,这种特点在很大程度上也与中国社会管理体制的独特性有密切关联。自1949年到改革开放之初的几十年间,单位制、户籍制和身份制三大制度构成了中国的基本社会管理体制(参见路风,1989;李培林,1999;李路路、李汉林,2000)。这种管理体制长期以来的管理思路是:国家通过严格掌控绝大部分资源的分配及运作方式,自上而下地管理和限定社会成员的行为和行动。近20多年来,经济体制不断转轨,中国社会管理体制随之进入了渐进式的改革过程。但总的来说,改革中的社会管理体制仍没有摆脱计划经济时期的一些思维逻辑,人们依然可以体察和感受到那种基于资源控制的管理模式和那种依赖传统组织载体进行社会监管的手段。因此,当发轫于现代市场经济、在资源汲取上不太依赖国家的新兴白领群体处在某种"集体行动"的状态时,既有的社会管理体制及其实施者往往拿不出有效的应对办法,有时还会遭遇措手不及的尴尬;甚至对新兴白领群体在社会整合中的功能与力量缺乏认识,而恰恰因此,又往往会使新兴白领群体与社会管理体制更加疏远,并由此失去参与社会整合机制建设的机会。如此结果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利的。
在快速转型时期成长起来的上海白领群体,其社会功能取向是多向度的。在现实社会生活中,他们的理性选择既受到一些宏观结构因素——比如制度环境、社会资源分配机制、嵌入性的文化适应等方面的影响,又受到一些来自微观层面的因变量——比如社会心态、社会情绪的影响,有时还会与国外一些政治社会因素的影响相联系。因此,要客观而有效地研究和分析上海新兴白领群体的社会功能和集体行动的空间,就不仅要对他们在社会分层结构中的位置和数量规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而且还有必要对他们所处的时代特征、他们所认同的文化传承、他们的复杂而多变的内心世界以及他们与体制之间的结构性关系的实际情况有一个基本判断;而这一基本判断的获得是需要对已经形成的相关研究理论和方法的贴切性有一个学术性的再思考。本研究仅仅是这个再思考的尝试,以期引起更深入的讨论。
注释:
*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多次与孙立平教授、仇立平教授讨论,部分观点的形成也得益于讨论中的启发,在此表示感谢。
注1:有研究认为,中国当前社会结构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就是,以白领为主要构成部分的中间阶层规模有限(参见李强,2002)。
注2:所谓"市场状态"是指人们获取就业机会和有价物品的能力(参见李春玲,2005)。
注3:主要指专业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
注4:从某种意义上看,职业结构反映了当时社会结构的基本状况,除此以外,我们还应该注意到,就业人口以外的城市社会人口中处于无业状态的劳动力和离退休人员,以2003年为例,这些人口占总人口(1341.77万人)的比重分别为2.2%和19.0%,再加上规模极少的"看不见的上层"(保罗·福塞尔语),才能够形成对社会结构的完整分析。因此,职业结构的变动仅仅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结构变动的趋势与视野,而不是社会结构的整体面貌。
注5:当然这种基于大规模官方统计数据的分析,在很大程度上仍无法将主观认同度、生活方式等指标考虑进来。我们在这里援引该资料的目的主要在于说明上海白领群体在整个职业结构中已经占据了相当比重。
注6:"S 白领群体"表示的是面向市场的白领群体,S 仅为一个符号标志,没有特别含义。
注7:据不完全统计,仅仅在2005年的前两个月中(1-2月),被中国证监会立案调查的企业就达到9家,其中有8家企业由证监会派出专门机构展开调查,这些被立案的企业大多在资本运营过程中出现了违规操作的行为。资料来源:
http ://www.eok.com.cn/Article-Print .asp?ArticleID =270
注8:《中国证券报》的一项调查显示,2004年出现亏损的投资者比例高达八成,仅有5%的投资者稍有盈利。另有统计显示,从2001年6月股市出现历史性高点到2004年9月,内地股市流通市值缩水7100亿元,加上其间上市公司融资2726亿元,投资者为国家上缴的印花税478亿元,支付交易佣金等其他成本约500亿元。这些数字相加,再减去上市公司现金分红391亿元,投资者的净损失超过1万亿元。
注9:上海市社会科学联合会对浦东白领群体展开的问卷调查资料显示,55.2%的白领受访者表示"工作太忙,没空"是阻碍他们参与社会性活动的重要原因(上海市社会科学联合会,2005)。
注10:上海市社会科学联合会与浦东新区文明办展开的一项针对白领群体的调查资料显示:70.6%的受访白领对当前的工作状况满意,73.3%的人对当前的生活质量满意;77.8%的人相信两年后工作状况会更好,76.1%的人则表示相信未来两年生活质量会更好(上海市社会科学联合会,2005)。
注11:当时,一部分掌握计算机网络技术的中国"红客",出于强烈的爱国激情,在美国部分黑客组织对中国公共网站展开攻击的情况下,自发组织起来对美国有关网战展开"反击".考虑到有条件展开此类网络活动的人员需要具备一定的计算机网络技术和一定的硬件设备,而中国高校的教育网又大多对网上攻击活动有所限制(这意味着学生不大可能成为这次活动的主体),人们有理由相信,白领尤其是技术型白领是此次活动的主要力量。
注12:仅以上海近三年的房地产市场而论,对于开发商和一些投资集团来说,他们在获得更高的房屋市场定价方面达成了比较稳定的联盟关系。他们在市场运营的过程中不仅非对称地掌握着各种信息和资本,而且还具有影响大众传媒甚至学术界判断的能力。相比之下,构成近年来购房主力军的白领群体在承受房价上升压力的同时,并没有通过市场价格听政、影响公共政策、传媒等手段维护和表达自身的利益,换句话说,我们从中看到的是利益制衡机制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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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上海高校社会学E -研究院、上海大学社会学系
文章出处:《社会学研究》200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