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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业的行业分层及社会政策的影响
谭兵
本文发表于《中山大学学报》2011年第1期
摘要:就业在行业之间有分层。行业工资收入、行业工作时间、行业失业风险对行业就业进行初次分层。随着社会保障制度的发展,社会政策对就业的行业分层影响日益增大,它通过保障就业人群的各项权益干预就业。由于社会政策本身的不公平因素,在社会保险权利上呈现单位性质差异而影响行业就业,养老金对收入的逆向调节拉大了行业就业的差距,行业间的医疗保险、公积金、失业保险差距也影响行业就业的质量。在加入行业社会保障因素后,就业的行业分层发生显著变化。
关键词:就业;行业分层;社会政策;养老金
就业有分层,除了职业分层,就业在行业之间也有分层。行业中有各种不同的职业,职业分布在不同的行业中。就业时的行业分层与职业分层反映了就业领域中社会分层的不同方面。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我国社会差距日益加大,除了地区差距、城乡差距外,行业差距越来越突出,研究就业的行业分层就越发显得意义重大。
一、就业行业与分层
劳动者在就业时因拥有不同的社会资源而产生差异,形成就业的分层。就业的行业分层通过就业的行业工资收入、行业失业风险、行业工作时间、行业社会保障、行业垄断性等因素综合反映出来。
在对行业分层产生影响的众多因素中,行业工资收入是基本要素,也是核心要素。工资收入不仅体现了就业者的素质高低、价值大小,也是表达就业者所处行业分层位置的最直接、最明确的指标。依据工资收入的高低可以直接将就业的行业进行分层排序,它是影响力最强的行业就业分层要素,反映行业就业分层最基本的状况。行业工作时间长短、行业失业风险程度是反映行业就业环境好坏的指标,它影响行业分层,但在行业分层总要素中影响力偏弱。
社会政策正逐步提升社会保障要素对就业行业分层的影响力。社会政策的核心内容是社会保障政策,包括养老保险政策、医疗保险政策、失业保险政策、住房公积金政策、企业年金政策等等。各项社会政策在保障劳动者社会权利的同时,通过各项政策待遇在行业间的差距,影响劳动者的行业就业保障水平,并影响行业分层,且影响力日益增大。随着社会保障政策的不断调整和日益完善,政策模式也基本定型①。这种政策模式带有国家主义取向下的浓厚工业成就气息,城乡户籍、工作领域(机关、事业单位、企业或其他)等是社会保障的准入条件;社会保障制度建设首先在现代化的生产部门、管理部门进行改革,然后再扩大到城镇其他部门,农村是最后的环节;社会保障的非商品化程度总体上不高,社会保障待遇与对工业的贡献直接挂钩,社会各阶层被固化在各自的适当位置;因越来越突出的社会保障差距,使得行业间、阶层间的界限清晰且不断拉大,加深了原有社会分层及阶层差距。在城镇,制度化了的社会保障要素在行业间呈现保障项目和待遇水平的现实差距,同时多项社会政策对收入进行逆向调节,影响行业总体社会保障水平,拉大劳动者在行业间的就业差距,提升或降低行业的分层排序,显著影响行业的最后分层。此外,各项社会政策还与行业垄断紧密相连,加深就业的行业分层。
在众多分层理论中,社会屏蔽理论用于解释今天中国就业的行业分层很有意义。社会屏蔽理论由帕金提出(Parkin,1979:68—70)。社会屏蔽是通过选择某种比如民族、语言、社会出身、宗教等社会或自然属性,作为排除他人的正当理由,设定一套资格程序并制定一些规范或准入原则,对社会进行分层,使符合者获得最大收益,让一部分人垄断社会、经济机会,使一个社会集团用合法性手段牺牲另一个集团的利益,产生社会排他。格伦斯基还补充了防止非专业人士竞争的制度性、合法性屏蔽机制如许可证、执照、证书等(Grusky,2001:184—187)。通过社会屏蔽这种社会排他机制,让一部分社会成员获得了如吉登斯所说的具备稀缺价值的、个人在市场上的讨价还价能力(Giddens,1975:103)。洛克伍德把这种由社会性、制度性因素带来的个体具稀缺价值的市场能力定义为职员市场地位,它可以用收入、职业保障性和上层职业流动机会来测量(Lockwood,1989:55),他特别提到职业保障性虽然没有达到像财富那样的独立因素,却是社会地位的重要选项。
社会屏蔽因素在中国的表象,就是嵌入于社会政策中的各种社会规则,比如户籍、单位性质、行业垄断、社会保障等组合要素。社会保障通过附着在户籍、单位属性以及行业上,在一套特定的规范或原则下,成为一种集体或整体排他的政策性屏蔽因素。它将社会成员划分为享受不同公共资源的区域群体,配套不同的社会保障资源,使之形成不同的利益群体,并同时排斥另一些群体进入该范围。在选择性原则占据优势的政策规则下,社会保障要素比如养老、医疗、失业等保险,住房公积金,企业年金等,转化成具稀缺价值的市场能力或市场地位,让社会成员分类拥有,部分社会成员因拥有较好的社会保障,居于社会较上层位置。这种稀缺价值的市场能力或地位虽然不像经济收入那样独立,但本质上含有很强的经济因素和影响力,是一种变异的、另一种形式的收入或财产,如养老金、医疗保险待遇、失业保险待遇、住房补贴、企业年金等。它还是社会地位和社会权力的象征,不同职业、行业的劳动者匹配不同的社会保障待遇,获得不同的社会地位和权利。通过社会保障各项待遇的获得情况,可以测量这种市场能力或市场地位。由此,社会政策就产生了如帕金说的屏蔽化或集体、整体排他性,它使部分社会成员因此而拥有了具稀缺价值的市场能力和市场地位,在社会政策的各项规则下,产生共同集团,集体或整体地将其他社会群体排斥在资源享有之外,对社会进行分层。在行业就业中,当这些社会规则与行业垄断结合的时候,行业间的屏蔽或排他就更为突出。随着社会保障制度的不断发展,行业间的社会保障资源或者社会成员的市场能力、地位的差距越来越大,对社会结构、社会分层的影响也越来越深远。
二、就业的行业分层状况
(一)就业现状①
先从人口流向及城乡分布状况看。自1995年以来,中国就业人口总量整体上升,就业人口流向是由第一产业流入第二、第三产业。在2005至2008年间,从第一产业释放出了超过3,300万劳动力,第二产业增加了3,000万就业人口,第三产业也增加了约2,000万人,但仍旧是第一产业就业总量最大,其次是第三产业和第二产业。2008年,超过6成的就业人口在农村就业,城镇就业人口在减少,城镇就业人口在增加。
再从城镇就业人口的行业、单位性质、工资水平、工作时间以及失业风险状况看。第一,有约一半左右的城镇就业人口在低收入行业就业。2008年,全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的平均劳动报酬为28,898元/年。城镇19个行业中,低于全国平均工资水平的行业有7个,包括农林牧渔业、制造业、建筑业、批发零售业、住宿餐饮业、水利环境公共设施管理业以及居民服务业等,占城镇全部就业总量的48.22%。第二,城镇就业人口绝大部分在非国有单位就业,约两成就业人口在国有单位就业并集中分布在9个行业中。按国有单位性质就业人口比例高低依次是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教育、卫生社会保障社会福利业、农林牧渔业、水利环境公共设施管理业、文化体育娱乐业、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地质勘查业、交通运输仓储邮政业、电力燃气及水的生产供应业,其中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99.5%、教育97%、卫生社会保障社会福利业89%的人口属于国有单位职工,这9大行业也大都是行政垄断因素高的行业。近8成城镇就业人口在非国有单位就业,城镇就业人口规模较大的行业如制造业、建筑业、采矿业、金融业、住宿餐饮业、房地产业、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软件业等,行业中非国有单位性质就业人口比都超过了该行业就业人口总量的一半,其中制造业约86%、房地产业约75%、住宿餐饮业约71%的人口在非国单位就业。第三,城镇就业人口总量大、非国有单位性质就业人口比高、行业工资水平低的行业,同时也是工作时间较长、比较容易失业的行业。2007年,城镇全部行业中平均有34.4%的人工作时间在48小时/周以上,农林牧渔业、制造业、建筑业、批发零售业、住宿餐饮业以及居民服务业6个行业都超过了平均水平。同时,这些行业也是比较容易失业的行业,城镇失业人员中有35.9%的人失业前所在行业为制造业,21.1%在批发零售业,住宿餐饮占7.4%,交通运输业、农林牧渔业有5.8%,建筑业为5.3%���居民服务业有5.4%。
(二)初次行业分层
首先,根据行业的工资收入、所在行业的劳动时间长度、行业的失业风险状况等3项指标粗略判断行业分层状况。工资收入是行业分层的基本要素,对行业分层的影响力最大。在城镇19个行业中,金融业、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软件业的工资收入最高,其次是电力燃气水生产供应业、科研技术服务地质勘查业,这些行业对人力资源的技术性要素要求很高,大都属于垄断性行业。交通运输仓储邮政业、采矿、教育、房地产、租赁商务服务、卫生社会保障和福利、文化体育娱乐、公共管理社会组织等8个行业的工资水平差距不大。工资收入最低的行业有6个,包括农林牧渔业、制造业、批发零售业、建筑业、居民服务业、住宿餐饮业,这些行业的平均收入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行业工资收入最高的金融业与最低的农林牧渔业之间收入差距比为4.29:1。若再细分行业,金融业中的证券行业与农林牧渔业中的畜牧业相比,行业工资收入比为15.25:1。此外,行业的工作环境如工作时间长短、行业失业风险度等也直接影响行业就业的质量,并影响行业分层排序。
其次,用行业工资收入、劳动时间和失业风险3项指标对行业的就业状况进行初步分层。经济收入是核心依据,以行业工资最高收入数值为10,各行业工资收入数值范围为10—1;以失业人员失业前所在行业的百分比取失业分值,由于失业风险影响度要弱于经济收入且为负向,而且行业间的失业风险差异大,取最高分值为-5,百分比在0.5以下分值为0,百分比在0.5—1.0之间分值为-1,行业失业风险分值范围为-5—0;行业中工作时间每周48小时以上的职工人数比超过平均数,分值为-1,未超过为0。将19个行业大致划分低、中、高3个就业行业组别,进行初次分层,表1是城镇就业的行业初次分层状况。
低层就业的行业组别包括6个,即农林牧渔业、制造业和批发零售业、建筑业、居民服务业、住宿餐饮业。这6个行业的就业可划归为典型的坏行业。这些行业工资收入均低于平均水平,每周工作时间超过48小时的行业人口比均高于平均水平,失业风险水平相对最高。
中层就业的行业组别有9个,包括水利环境公共设施管理、交通运输仓储邮政行业、采矿、教育、地产、租赁商务服务、卫生社会保障福利、文化体育娱乐、公共管理社会组织等行业。这9个行业中的就业可归类为好行业。这一组别中有两种情况。采矿、交通运输仓储邮政和水利环境公共设施管理业每周工作时间超过48小时的行业人就业的行业分层及社会政策的影响口比高于平均水平。采矿业的失业风险相对较低,交通运输仓储邮政业则相对容易失业,但这两个行业的工资收入均高于平均水平。水利环境公共设施管理业虽然工资收入低于平均水平,且每周工作时间超过48小时的行业人口比高于平均水平,但属于不容易失业的行业。以上3个行业的就业质量要好于低层行业组别,但在中层行业组别内,3个要素的综合表现不及其余6个行业。其余6个行业工资收入均高于全国平均工资,每周工作时间超过48小时的行业人口比低于平均水平,失业风险度相对最低,它们与高层行业组别的主要区别是行业工资收入水平。
高层行业就业组别有4个,即电力燃气水生产供应业、科研技术服务地质勘查业、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软件业及金融业。4个行业的平均工资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每周工作时间超过48小时的行业人口比低于平均水平,失业风险相对最低。行业收入最高的金融业与行业收入最低的农林牧渔业的工资差距超过4万元。
三、影响就业行业分层的社会政策要素
在社会政策时代,行业社会保障对就业行业分层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在行业就业中,它通过各种形式和内容表现出来,比如5项社会保险、住房公积金、企业年金等,5项社会保险包括养老、医疗、失业、工伤和生育保险。在缴费型与选择型原则下,政策项目主要以户籍、就业单位性质等为边界,将社会成员划分成享受不同保障资源的人群,再加上行业垄断性,使得社会保障权利显示出强烈的分层取向,强化了城乡之间、行业之间、城镇内部、职工内部的人群边界,客观上扮演着社会分层、社会分化的助推器,巩固和深化了已有的社会分层态势。嵌入于社会政策的户籍、单位性质等社会规则,构成了社会保障屏蔽,并在行业间表现出来,构成行业屏障和行业排他。在中国社会保障制度发展过程中,行业屏障和行业排他的分层功能日益强化。
(一)社会保险权利的分层:行业间社会保障的现实差距
首先,社会政策通过户籍将城乡分割开来,为城镇就业人口与农村劳动人口设计不同的社会保险制度。中国社会保障政策模式具有浓厚的工业成就特征,就业人员社会保险权利的获得与中国的工业化进程相伴而行,使得分布在城镇的现代化管理部门、生产部门自然而然成为社会保险制度建设的重点区域。国家机关和事业单位继续沿用原有的社会保障模式,在城镇企业推行社会保险制度。制度改革和建设由国企开始,再逐步扩大到其他性质企业,稳定发展后进而再逐步推广、扩大到城镇私营企业和个体户以及非正规就业人员和普通居民。农村是工业化的最后环节;农村社会保险制度是在城镇取得进展并有余力的时候才蔓延到的部分和环节。城镇社会保险责任由政府、单位与个人三方共担,突出单位责任;农村社会保险责任由政府与个人负责,突出个人责任。城乡居民之间,在社会保险权利内容、保险待遇水平、获得保障的时间等方面,呈现出多少、高低和先后的差异,社会保险权利在城乡居民间分层。
第二,社会政策用单位性质将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和企业(又分国有及非国有企业,城镇与乡镇企业)职工划分在不同的保险区域。乡镇企业职工被纳入农村社会保险体系,城镇中的机关事业单位与企业职工分属不同的城镇社会保险系统,城镇中的非正规就业人员、个体户和普通居民纳入居民社会保险系统。机关事业单位与企业本身只是一种单位性质的分类,但在中国社会保障制度改革过程中,它屏蔽一些群体,排除一些成员,变成了附加在职工身上的市场能力和地位,价值稀缺且具竞争力,成为一种身份标记和职业保障化身。“当社会保险与单位制结合的时候,它就成为一种排斥性力量,成为社会分化体系的组成部分。”(杨伟民,2005)机关事业单位和企业分散在不同的行业里,但一些行业相对集中了某一种性质的单位,带有行业的整体性特征。比如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教育、卫生社会保障和福利业中90%以上的职工属于机关事业单位职工,制造业、批发零售业、住宿餐饮业中70—80%的职工属于非国有企业职工。
第三,当社会政策与行业垄断性结合在一起时,行业与社会保险被划分成两个阵营。垄断性行业多集中于国有性质单位,社会保险项目获得机会最多、待遇最好;即便属于非国有性质单位,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各项保险待遇的获得机会和获得水平丝毫不逊色于国有性质单位,它还可以通过较高的工资收入拉高保险待遇。非垄断行业大多是传统行业,集中了非国有性质单位,不仅行业工资收入低,行业社会保险项目获得机会少,待遇水平一般都较低,但该阵营中职工的社会保险水平仍然高于非正规就业人员、个体户和农民。城镇非正规就业人员、个体户多分布在传统行业,他们的社会保险水平处于城镇最低层次。农村就业人口的社会保险水平处在整个中国社会保险体系的底层,农村就业人口都集中在传统农林牧渔业,大多数乡镇企业都属于传统制造业。
当户籍、单位性质成为一种屏蔽,当社会政策与行业垄断性结合,社会保险权利获得性就等同于市场能力和市场地位,等同于社会身份,产生行业屏蔽和制度排他功能,使得不同行业的就业人员对社会保险资源的拥有出现分化并分层,社会保险权利也碎片化(见表2)。
一般而言,在保险内容和保险待遇上,机关、事业单位职工优于企业职工,国有性质单位职工优于其他性质单位人员,垄断行业职工优于非垄断行业职工,单位就业人员优于非正规就业及个体户、普通居民,城镇就业人员优于农村就业人员,农村就业人员整体上处于社会保险权利分层的底层。2008年,超过全国就业总量61%的就业人员在乡村就业,他们的社会保险权利分层最低,大都集中在传统行业;占全国就业人口30%左右的城镇非国有单位职工,就业人员的社会保险权利分层都不高,主要分布于8个行业,除了金融业和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软件业外,其余行业大都属于传统行业如制造业、建筑业、住宿餐饮业等;城镇国有单位就业人员的社会保险权利分层相对最高,他们集中分布在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教育等8个行业中,这些人员约占全国就业总量的8%左右。
(二)社会政策转移支付方向拉大了行业社会保障差距
社会政策通过一些方法比如转移支付将社会保障资源再分配给社会成员,再分配的目标是缩小社会差距,实现社会公平。但是,在社会保障资源的再分配过程中,社会政策表现出了逆向调节的社会效果,拉大了劳动者在行业和单位间的社会保障差距,深化了社会分层态势。其中,养老保险政策是主要推手。
在各项社会转移支付项目中,养老保险的影响力最大。以广东省为例①,2008年,在全省城镇居民家庭平均每人全年可支配现金收入中,工薪收入约占77%,转移性收入是仅次于工薪收入的最重要收入项目,约占17%,其中养老金或离退休金约占转移性收入的71%,占全年可支配收入的12%左右,对居民家庭总收入的影响比较明显。从1992年至2008年,广东省城镇居民家庭平均每人养老金收入在家庭总收入中的比重从7.8%上升至11.08%,总体呈上升趋势,养老金收入比逐步增加。随着养老保险制度的发展,2005、2006年后,中等收入以下家庭养老金收入上升幅度达到了14%、16%的峰值,高收入以上家庭在2008年达到10%左右的峰值。但从养老金的绝对增加额看,低收入与高收入家庭从养老政策中获益的程度不均,收入越高,实际获益越大。1992年至2008年,养老金平均增加了135倍,但最低收入户只增加59倍,低收入户增加80倍,高收入户和最高收入户则增加了182倍和176倍。在绝对增加额上,最低收入户和低收入户增加658元和1,190元,高收入户和最高收入户增加3,785元和5,038元。1992年,最低收入户与最高收入户养老金差距为17.38元,2000年拉大至605元,2008年达到4,398元。养老金的变化趋势表明,养老保险不是缩小反而在拉大收入差距,起着逆向调节的作用。
城镇机关、事业单位与企业实行有差别的养老保障机制,基本趋势是机关养老金水平高于事业单位养老金,高于企业养老金。机关事业单位职工养老金的计发办法与企业职工不同,大部分机关事业单位职工没有参加社会养老保险,养老金由财政支付,企业职工参加社会养老保险,养老金与工资收入挂钩,由社会保险基金支付。养老金的替代率也不一样,机关事业单位养老金替代率在70—90%之间,部分职工100%,企业职工养老金替代率约为40—60%。机关事业单位与企业间的养老金待遇不仅存在差距,而且差距日益扩大(见表3)。从1990年至2005年,机关、事业单位、企业之间的养老金比1990年为1.21:1.14:1,2000年为1.45:1.34:1,到2005年增至2.09:1.87:1,1990年机关和企业单位养老金差额为340元,2005年差距达9,600元。
由于单位性质在行业上表现出整体性,养老金的单位性质差距也复制到行业上。一般说,机关事业单位职工集中的行业,养老金水平最高,机关事业单位职工集中分布在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教育、卫生社会保障福利等行业。国有企业职工比较集中的垄断性行业,养老金水平高于非国有企业职工集中的行业,由于行业工资收入高,与收入挂钩的养老金水平也高。非国有单位职工集中的行业,职工行业工资收入低,养老金水平低。
医疗保险、住房公积金、失业保险等也影响行业社会保障的水平,最终影响就业的行业分层。社会保障制度改革中,大多数机关和事业单位职工仍继续享受原有的公费医疗待遇,已经参加基本医疗保险的部分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职工,也通过医疗补贴、医疗费用部分报销等形式得到补偿。企业职工享受基本医疗保险待遇,没有其他形式的补偿。公费医疗和基本医疗保险在门诊、住院医疗费用报销比例及上下线、药品和医疗服务项目范围等方面存在一些差距。公积金按照职工工资的一定比例计算缴纳额,个人与单位共同缴纳,职工工资收入越高,公积金积累越多,一些垄断性、高收入行业职工公积金收益甚至高于普通企业职工的工薪收入。
失业保险政策对就业的行业分层进行消极干预,客观上拉大行业就业环境的差距。失业保险以全日制就业和稳定劳动关系的劳动力为保障对象,政策限制了参加对象,对象范围狭窄甚至错位。有稳定劳动关系和全日制就业的正式职工失业风险相对小,部分职工基本没有失业风险。机关、事业单位不参加失业保险,但也基本没有失业风险。一般国有性质单位比例高的行业职工失业风险度低,职工参加失业保险比率高,失业后获得失业保险待遇的机会大,有保无险。非国有单位性质比率高的行业职工失业风险率高,参加失业保险率低,尤其是私营企业比较集中的行业,职工参加失业保险比率最低,这些职工大都集中在制造业、建筑业、批发和零售业、住宿餐饮业、采矿业、房地产业等行业中。非正规就业、个体户等是就业最不稳定的人群,但受到失业保险的制度排斥。失业保险不针对农村就业人口,乡镇企业及其职工以及其他农村就业人员没有失业保险。2009年,全国农民工约为2.3亿,全国参加失业保险的农民工1,600多万人,有108万名农民合同制工人得到了一次性生活补助,补助标准低于失业保险金待遇,与失业保险金也有本质区别。失业保险没有形成一种普遍主义制度(顾昕,2006),本质上看,失业保险是少数人的社会保障,它造成社会保障资源的分配不公。失业保险政策的消极干预也成效不足,城镇大量失业人员没有获得失业保险金,登记失业人数逐年攀升,失业保险金领取人数却逐年下降。1995年领取失业保险金的人员约263万,2005年达362万,之后逐年降低,2008年已降至261万人,约占同年城镇登记失业人数的30%左右,2008年有约625万登记失业人员没有领取失业保险金①。
由于社会政策的逆向调节,使得行业间的就业差距拉大,行业就业的高低分层与分化的趋势日益扩大。实证性分析也证明了社会保障待遇正加大收入差距的事实。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具有扩大收入差距的效应,垄断程度比赢利能力在工资与补贴的决定中具有更为重要的影响(罗楚亮、李实,2007)。竞争性行业中工资差异的98.78%可以由劳动者个体禀赋特征解释,垄断行业中国有与非国有部门的工资差异有76.5%是由制度性因素造成的(薛欣欣,2010)。
四、社会政策对行业就业的再分层
在中国情景下,养老金、医疗保险、失业保险、住房公积金以及企业年金等社会保障要素,直接影响行业的就业质量,社会政策对就业的行业分层影响力越来越大。在行业就业的初次分层中,工资收入是主要影响因素,再次分层时加入社会保障因素,同时考虑工资收入。前文已分析,社会保障要素的差异主要与单位性质密切相关,因此,以行业中国有单位职工人口比例测量行业社会保障水平,对行业就业进行再次分层。虽然社会保障要素可以转化为收入,但对行业分层的影响仍不及行业工资收入,所以设行业社会保障因素的最高分值为5,将行业的社会保障状况等距分类,行业中国有单位职工人口比例在80%以上分值为5,60—79%为4,40—59%为3,20—39%为2,20%以下为1。将各分值和排序,对行业的就业状况再分层。加入社会保障影响因素后,在原有3个行业就业组别中,一些行业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见表4)。
在6个低行业组别中,加上社会保障分值后,农林牧渔业和建筑业的分层发生了变化。建筑业、制造业和批发零售业的国有单位职工人口比均较低,尤其是制造业最低,排序基本不变。农林牧渔业的国有单位职工人口比占全行业的96%,居民服务业的国有单位职工人口比达91%,在就业的社会保险权利中属于最高分层,提升了两个行业在低行业组别中的排序位置,居民服务业还接近或达到中等行业组别的分值。但是,城镇农林牧渔业的分层不代表该行业在农村的状况,在农村任何行业就业,社会保障水平都处于底层。在9个中等行业组别中,行业中的国有单位职工人口比例教育业为97%、水利环境公共设施管理业为88%、卫生保障福利为89%、文化体育娱乐为88%和公共管理社会组织为99%,比值均超过80%,因而排序提升,其中教育、卫生保障福利、公共管理社会组织、文化体育娱乐分值进入高行业组别,并超过高组别中的电力、燃气及水的生产供应业。水利环境公共设施管理业排序有所提升,超过了房地产业、采矿和交通运输仓储邮政业,房地产业、采矿业因国有单位职工人口比例低而排序下降。但若再区分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的社会保障差异,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业中机关单位比较集中,行业的社会保障分值会再高育业,最后的排序位置会更高一些。
在高行业组别中,4个行业的国有单位职工人口比例都不高,因社会保障加分,��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查业有所上升,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软件业超过金融业,电力燃气及水的生产供应业依然保持原有排序。虽然4个行业的社会保障分值不高,仍然稳居高等组别行业,主要得益于遥遥领先的行业收入水平,有效抵消了社会保障带来的差距。
李强分析中国“倒丁字型”的社会结构,采用“国际标准职业社会经济地位指数”(ISEI)方法,测量城市和农村的职业地位及分布状况(李强,2008:250—255)。如果把就业行业分层情况与李强用ISEI值测量的城镇职业地位及分布所反映出来的行业分层状况进行对比,行业分层的结果会出现一些有意思的问题。
李强按照城市群体的ISEI值,将城市群体分成上、中、下三组:处于低地位组的人员构成主要是由直接操作工组成的工业劳动者,其中处在底层的是大农业行业的劳动者或农民,这类人群对应的行业属于制造业、建筑业、住宿餐饮居民服务业等,对应于本文划分的低行业组别;中间地位群体的成员包括各种技术类职业劳动者、初级和部分中级专业人员,他们分别处于采矿、地产、教育、卫生社会保障福利、文化体育娱乐、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以及电力燃气水生产和供应业等行业的职业位置,部分群体对应于本文初次划分的中等行业组别,部分群体则属于加入社会保障因素后再次划分的高行业组别;高地位群体的人员构成主要是司法人员、各类社会科学家、人事管理人员、商业专业人员、各类高等教育专业和管理人员、各类医疗专业人员、各类高层专业技术人员、各类自然科学家、计算机工程师、国家机关、党群组织、事业单位及企业负责人等,这些高层职业和专业群体主要集中在科研技术服务及地质勘查、信息传输计算机软件业及金融、教育、卫生社会保障福利、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等行业,对应于本文划分的高行业组别。
就业的分层按照行业划分与按照职业划分,肯定存在差异。差异的原因很多,比如它们反映的是就业领域的不同分层状况,所使用的分析数据在时间上有差异等,但关键因素还是分析指标有差异。ISEI指数法测量职业地位的指标主要是职业声望、经济收入和教育水平等,李强在使用这种手段测量城镇职业群体时,也分析了中国职业的单位地位、制度分割等对职业地位的影响,他认为用单位地位去修正,会造成更大的误差(李强,2008:246)。本文则特别强调制度分割、单位地位这些社会屏蔽因素对行业分层的重要影响,此外也用行业的失业风险及工作时间反映就业的分层。所以,再次分层加入社会保障因素后,两种就业分层在中等层级部分便出现了一些差异。
本文的行业分层没有涉及行业内部的职业差异,行业的划分也比较粗略,仅就城镇大行业的分类进行分析,没有完全反映行业内部细分行业的差异,这些都是需要继续深入研究和思考的环节。本**调社会保障对行业分层的影响,主要目的还是希望重视行业间越来越大的社会差距,尤其是社会政策时代下新出现的差异,认识这些差异对于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具有重要意义。
基金项目: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一五规划2008年度课题“广东社会保障政策模式与和谐社会建设”;中山大学“211工程”三期“社会分层、养老模式与养老保障”研究项目
作者简介:谭兵(1967—),女,土家族,湖北咸丰人,哲学博士,中山大学城市社会研究中心讲师(广州510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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