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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亲密:虚拟网络社区中的日常生活*
——以人人网SNS人际互动平台为例
张兆曙 王建
文章来源:《青年研究》2013年第6期
提要:基于人人网SNS虚拟社区的观察发现,在现代人的生活世界中失落已久的亲密关系意外地被数字化技术和虚拟化情景重新调动起来,并呈现一种亲密无间的生活氛围和“集体欢腾”的景象。然而,这种被制造出来的亲密关系终究带有“人造”的痕迹,它抵挡不住、更挽救不了现代社会的个体化趋势和共同体的式微。一旦流动的人生境遇使“我”从“我们”中浮现出来,虚拟社区中的亲密关系将会重新疏离开来。
关键词:亲密关系;虚拟社区;共同生活;集体欢腾;疏离与沉寂
一、问题的提出
伴随着虚拟技术的发展,互联网的崛起已成为一个重要的全球性社会事实。“网络已经深刻而且密切地融入到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日常性的社会技术”(黄少华,2008:44)。这一必然的历史性事件进入人类社会之后就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影响着人类生活世界的方方面面。从个人行为到精神面貌,从价值观念到社会规范,从私人空间到公共领域,无一不彰显着信息网络的渗透力量。“作为一种历史趋势,信息时代的支配性功能与过程日益以网络(的方式)组织起来”(卡斯特,2001:569),并构建出人类社会全新的组织与沟通方式。本文所观察的人人网(www.renren.com)SNS虚拟社区[①],作为一种特殊的互动实践场域,正是在人际互动与网络技术有机结合的背景之下被创造出来,它使得人们的交往行动得以以崭新的特征嵌入在虚拟空间之中。其基本的运行特征如下:
首先,人人网SNS虚拟社区提供了一个功能丰富且高效互动的交流平台,用户通过它可以撰写日志、更新“状态”、上传相片、发布音乐及视频等。依靠网络技术的支持,人们可以将现实生活情境延伸至网络社区,将物理空间中的近与远连接起来,并且通过网络互动的展开消解熟悉与陌生之间的界限。在这里,个人成为信息发布的“点”,而他人被建构为名副其实的公众。
其次,与其他虚拟社区一样,人人网SNS虚拟社区具有“身体不在场”和“时空抽离”等现代性特有的脱域性,即“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吉登斯,2000:18)。“脱离”使得人们能够逃离现实社会结构的限制,从而使人们在身体和心灵上达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度,体验着由现实与虚拟重组的社会情境所赋予的全新感受。
再次,人人网SNS虚拟社区的一个最重要特点是实名制,用户能够找到相识或曾经相识的同学和朋友,也能够以真实信息为依据寻找、结识新的朋友。这种以互动主体的真实情境为依托建立的虚拟交往平台,使得时空上相互分离和独立的个体聚集在一种虚实相生的网络空间之中,每一位人人网用户都会形成自己的熟人网络和交往群体。与非实名制的网络互动空间相比,这种交往平台更加具有真实性与亲切性。
最后,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的互动大部分发生在同辈群体之间(人人网未更名前主要使用者为大学生群体)。社会心理学告诉我们,人际互动的一个重要效应就是“相似性导致喜爱”,相似的价值观、相似的个人特质、相似的地位和身份、相似的生活经验等会促进友谊和亲密关系的形成,使得人们团结在一个个具有内在凝聚力的团体之中(张瑜,2007)。这种效应也会随着人们在网络空间中人际交往的加强而形成一种“强关系”的互动纽带。
现代社会正处于一个“数字化生存”的时代(尼葛洛庞帝,1996),数字化时代的技术性生存方式与技术性交往规则必然深刻地影响人际关系及其存在状态。人人网SNS虚拟社区正是凭借网络技术提供的日常对话和沟通平台,建立了一种虚拟世界中的亲密关系,使得居于其中的人们在日常互动实践中获得某种心理归属与情感支持。这道人类社会的新景观促使我们进一步思考,虚拟社区中的亲密关系是如何在日益个体化的现代情境中被制造出的?这种亲密关系在网络空间中呈现怎样的一种形态?虚拟社区中亲密关系的前景和命运如何?换言之,它能否挽救现代社会和真实世界中不断式微的亲密关系?本文试图在人人网SNS虚拟社区这一典型的互动场域中,通过虚拟民族志(Virtual Ethnography)[②]的手段,采用参与观察、深入访谈与内容分析等方法对上述问题进行初步考察。
二、“共同生活”:网络空间中的亲密互动
在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网络技术的支持使得身体缺场的个体实现了“远距离事件的近距离表达”(吉登斯,2000:124),将现实生活中相识但又相互分离的个体拉进紧密互动的状态中。在这一空间中,人们用真实信息与真诚关怀把现实中的生疏与隔离暂时搁置起来,并通过言说与回应构筑了共同生活的精神纽带和心灵家园。于是,在现代人的心理感受与感官体验中失落已久的亲密关系被数字化和虚拟化的社会情境重新调动起来。
(一)真实与真诚:共同生活的情感纽带
实名制这一关键性约束条件,使得人人网SNS虚拟社区的建构主要是围绕着真实信息与相识个体间的互动而展开的。真实情境与虚拟技术的结合,给置身其中的人们带来了更大的自由和新奇体验。用户可以围绕着现实情境自由自在地书写人生感悟,推心置腹地倾谈和交流,以热情或搞笑的方式相互评论和关注,无私地分享信息和生活乐趣等等。不管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展开互动,无不徜徉着一种现实世界中难得的“真诚”。在这里,自我与他者、私人与公共、现实与虚拟之间的张力消弭于具有真诚关怀的互动场景之中。原本现实世界中的冷漠与疏离在实名制的真诚关怀中变得温情与热闹起来。在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人们意外找到了现实生活所缺少的倾诉对象(甚至更多的对象)。数字技术还呈现并告知用户被社区中的其他真实个体所关注的事实,而在现实社会中这种“关注”很有可能被有意无意地隐藏和遮蔽。倾诉与关注,实际上是人性深处最原始的渴求,当这种渴求在充满了警惕和戒备的现代社会中被网络技术重新得到满足之后,人与人之间的心理距离也就被有效地压缩,从而建立起共同生活的情感纽带。
人们用真实的信息和真诚的关怀在虚拟社区中营造了一个相互指涉、彼此关联和相互熟知的世界。“这种世界是主体的生命机遇发生各种可能性关联的社会空间,也是主体产生本体价值与意义的时空共同体”(罗朝明,2012)。在滕尼斯看来,共同体所体现的生活或关系表现为“休戚与共,同甘共苦”,主体间具有某种“亲密和共性”(郑中玉,2012)。凭借数字技术的支持,人们将现实物理空间中的话题带入虚拟网络空间,并围绕着一种泛化的、流动的、亲近的主题讲述生活故事。
刚开始,大家的“校内”(人人网在未更名之前称为“校内网”,用户习惯简称“校内”,下同)基本都没有隐私,每个人都是真实的头像真实的信息。晚上回到寝室打开电脑,在“校内”上看看今天在“理教”、“三角地”、“农园二楼”(三者皆指校园内的具体地方)见到的同学,翻翻个人介绍和头像相册,也成为当时乐此不疲的一件事。每每现实中有个事情发生的时候,打开“校内”都能看到有人在发表感慨。……在中秋节博雅塔亮灯的晚上,“校内”上有几个同学喊一声亮灯了,大家马上换好衣服奔去未名湖旁。讲堂平时上了一部什么电影,“二教”(上课地点)今天有谁来讲座了,甚至连今天熄灯晚了洗澡水关早了这些事情,在那个神奇的新鲜事列表里都会出现。……我们一起在“校内”上讨论着我们的生活,讨论着银杏什么时候黄了,火车票什么时候开始卖了,“马原”(马克思主义原理课程)什么时候出分了。(日志内容:XQ-7)
正是在这样日常化的讨论与讲述中,每一个体将自我的真实生存状态呈现给他人,并在信息传递与分享的过程中结织成亲密互动的网络。如果说倾诉与关注体现了人性的原始诉求,那么传递与分享则实现了共同生活的诉求。网络社区中的人们在相互传递和分享信息的过程中不仅带来了某种生活层面上的便利,提供了一个获取信息的渠道,而且进一步激发了传递和分享信息的动力,并在这个过程中生产出个体对于社区的价值和意义。在这里,我们清楚地感受到现实生活中搁置起来的亲密被重新调动起来,一种生活意义上的共同性和集体性在虚拟技术的支持下走进了人们的日常交往。换言之,物理空间与虚拟世界的关联并非只是从前者向后者的单项扩散与绵延,生活在这二重世界中的互动实践者也会将网络空间中的事件带到现实中来讨论,进一步增强这种虚实并存的交织状态所给人们带来的感受和体验,并乐此不彼。因此,虚拟社区中的共同生活仍然需要扎根于现实并生发出真实世界的生活内涵。
我记得当时我们班有个女生在上面发了个状态“还没有感觉就结束了”,然后我宿舍这哥几个就开始讨论这姐们儿怎么了。(访谈资料:DYW-8)……有一次我“校内”相册出现了一个女的相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宿舍那几个总问我她是谁。(访谈资料:WLL-9)
如果说陌生人之间的网络交际是一场带着虚假面具的舞会,那么在这种相互熟知的网络世界中,人们总是贴近集体的共同生活而表达自己内心最为真实的声音。人们有着共同的话题、旨趣以及理想,发展出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共同意识。这种力量使人们紧密相连,消除了“这里”与“那里”、“过去”与“现在”的界限。穿梭于虚拟与现实之间的个体,在日常的网络互动中意外地构建出失落已久的集体性与共同性,并且在“自我呈现”与“他者注视”之间勾勒出“共同生活”的亲密与关切。
(二)言说与回应:共同生活的情感支撑
尽管虚拟社区是依赖于数字技术的发展而形成的一种人工环境,但却更加接近腾尼斯所谓共同体之“原始的或天然的状态”(腾尼斯,1999:58)。因为,虚拟网络社区实现了现代社会时空分离状态下的“在场可得性”,人们如同面对面的生活世界那样,能够随时、随地和随性地与他人分享思想、性情和判断,并在袒露自我的过程中描述现实处境。因此网络空间中的公开言说并不是主体的独立叙事,而是将自我的生活与他人的世界勾连起来的动力机制。这就赋予了日志之类的网络书写一种完全不同含义,即面向他人的公开言说(而不是面向自我内心世界的封闭言说),并期待他人的关注与回应。这表明,面对现实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孤独、低落与寂寞以及由此而导致的“现代性焦虑”,诉诸网络社区的人们采用一种隐晦的方式(个人日志)表达了一种对亲密关系的强烈需求(期待回应)。当所期待的回应真实而频繁发生之时,言说者与回应者之间的内心世界也就随之靠拢。
在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这种公开的言说与他人的回应表征了虚拟空间中共同生活的最基本状态和最重要特征。正是凭籍着网络技术所实现的公开言说与回应构成了共同生活的交往秩序,并在“言说—回应”反复展开的过程中型塑和巩固了腾尼斯所言的“共同体精神”,即言说者与回应者之间精神上的互依。这种精神上的互依给人们的心理归属与情感满足提供了一个看似虚幻却很实用的交往空间,使得虚拟世界中身体缺场的个体依靠网络聚集效应大大扩展了彼此之间的接触,进而缔结了他们之间相互了解、相互依托和相互支撑的团结纽带。
(我觉得人人网)可以很好了解到想了解人的近况,一些公共主页很有用,有些视频挺逗可以带来欢乐,确实是一个可以沟通的地方。(但是)我反而觉得“校内”上面每时每刻暴露自己的人是孤独的,找个地方去排解。(他们)就是感觉孤独,想让人知道(自己)干什么,引起关注,要不好像没有存在一样。但是(他们)自己又有所保留,自我安慰排解寂寞的一个途径吧。(访谈资料:ZLL-4)……刚开始感觉不错啊,给同学朋友提供了一个交流或者说笑话相互了解的平台吧,不过现在不怎么上了。(访谈资料:LH-5)……以前初中时只有固定电话,没有QQ之类的,好多同学都联系不上了,在人人上找到以后就能通过发表的状态了解大家的近况,回应状态互相鼓励什么的。(访谈资料:DZR-7)
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作为一种具有共同归属感的“隐形的共同体”,它为相互独立的个体排除孤独、释放心灵和寻求精神慰藉提供了有效途径。布雷姆在《亲密关系》中所提到“亲密关系至少应该在六个方面与其他的一般关系有所不同,即了解、关心、信赖、互动、信任和承诺”(布雷姆,2005:4)。这意味着“亲密关系能够满足人们对归属和关爱的基本需求。……亲密关系提供有意义的且往往是持久的社会支持网络,在我们低落的时候有可以寻求安慰的人,而在别人有需求的时候又可以提供帮助和关爱”(布雷姆,2005)。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人们因实名制而相互了解,由于数字技术的新奇体验勾起了互动的欲望,因心理和精神上的诉求而彼此关心,在信息的传递与分享中实现信赖与信任,用言说与回应的反复展开维持共同生活的默契与相互承诺等等,几乎亲密关系的所有特征都已经呈现其中。至此,人人网SNS虚拟社区已经成功地在一个相互疏离的现代社会中实现了亲密关系和共同生活的再造,个体置身其中的身体感受与官能体验也随之拓展开来,成为真正意义上“我们的世界”。
三、“集体欢腾”:共同生活的欢乐仪式
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作为一种与物理空间完全不同的网络空间,利用自身的功能模块与操作技术将自我与他者创造性地结合起来,感受着一种虚拟而又真实的集体欢腾。这种全新的感受是与现实世界中常态生活完全不同的,它是个体“缺场的在场”的身体所迸发出来的心理体验。在脱离物理地点而无限延伸的空间中,营造出亲密、日常的集体生活氛围,并为个体的寻常生活注入欢乐与激情。这种欢乐与激情使得“居住”在这个公共空间里的个体有着与“他者一致”的认同感,在强化了自我生存体验的同时,也强化了对他者的认同。
(一)群体性兴奋:共同生活的过渡仪式
人人网SNS虚拟社区在最开始创建时,只针对大学生群体开放,很多同学在刚刚步入大学校园时就开始注册使用。这似乎为我们理解网络空间中的亲密互动提供了又一途径。从高中生到大学生身份的转换,从家乡到异地生活空间的转换,从紧张学习到悠闲自得生活状态的转换,这些生命历程与生活方式的更迭使得个体失去原有生活的平衡状态。正如人类学家范·哲乃普认为,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在空间、时间以及社会地位上都会经历一种状态到另一状态的转变,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需要“过渡仪式”(Rites of Passage)来调节其在心理上、文化上和社会关系上的平衡(转引自高丙中,2007)。
从某种意义上说,注册和登陆人人网SNS虚拟社区充当了大学生群体进入上述转变过程的一种过渡仪式,使得个体在摆脱一种全新的环境、结构和秩序所带来拘束感的同时,获得了虚拟世界中的相对自由,在这种全新的、虚空的、集体的交往情境中获得新的平衡点,完成一种生活情境到另一生活情境的转变。在这个过程中,注册和登陆虚拟社区成为一种新生活的潮流和标志。虚拟社区不仅给人们提供了适应新生活的信息和知识,而且数字技术所制造的亲密关系也给个体的生命历程增添了意想不到的乐趣与欢娱。虚拟社区中的一切表达方式,诸如真诚的言说与回应、转发与评论、矫情与掩饰、戏谑性的“行为艺术”、“抢沙发”、围观与起哄、掐架与挑拨等,共同营造了一派群“魔”乱舞、众“神”狂欢的景象。在虚拟社区的集体欢腾这一表象的背后,表达的是一种走向共同生活的群体性兴奋,并进一步点燃了共同生活的激情。在经历了这种集体欢腾之后,个体面对新生活的拘束、陌生已然所剩无几,基本完成新生活的洗礼,成为一个比较老练的集体成员。
当然,在“校内”上发状态写日志并不是全部乐趣的来源,转发和评论也是很多人流连忘返的一个原因。尽管很多日志下面的评论只有“沙发”(第一个给予评论的人),(甚至有很多)没有什么营养的词汇,保持队形(跟随大众意见)和表明立场却也成了一种新鲜有趣的行为艺术。而当某篇日志观点和一些人的意见相左的时候,下面总会盖起高高的辩论甚至“掐架”的楼,围观(观看他人的动态)的时候去趟趟浑水横插一杠也是常有的事。(日志内容:XQ-7)
在“全部乐趣”与“流连忘返”中,我们确实能够看到一幅动人的画面,它以自身的“网络行为艺术”表达了人们在这片虚拟世界中日常互动的亲密因素。而这些因素一旦被叠加与累积就会形成惯习效果,成为平淡生活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也有的时候,会点开同学分享的长长的帖子,趴在桌子上一看就看到下课了,于是奔向另一个教室把没看完的分享看完。吃饭的时候刷一下,排队的时候刷一下,做作业的时候刷一下,醒来刷一下,睡前刷一下,不知不觉中,“刷校内”这个词走入了我们的生活中,变成了每天不可缺少的一环。(日志内容:XQ-7)
亚历山大认为:“就最一般的和最基本的方面说,仪式是按计划进行的或即兴创作的一种表演,通过这种展演形成了一种转换,即将日常生活转变到另一种关联中。而在这种关联中,日常的东西被改变了”(转引自庄孔韶, 2006:358—359)。而“刷”这一动词向我们传递了这种深层隐含的文化信息。“刷”是个体登陆人人网SNS虚拟社区瞬间完成的动作行为,但正是因为这种行为的完成,使得个体从现实世界转移到了虚拟世界,感受着与物理空间中不同的乐趣。
最初就记得学校里发(相关的)传单广告,后来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在上面玩了起来。……刚开始大家的热情都比较大,没事了在上面无病呻吟一下,还时常装饰自己的版面,大学毕业了就少了。我感觉热情就体现在喜欢装饰自己的版面,大事小事都发表发表。刚开始那会好像装饰版面都是要输入什么代码之类的,我不太懂,我的都是我好朋友帮我装饰的。(访谈资料:DZR-7)
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作为一种崭新的展演自我与沟通他者的空间,“个人被引领进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完全不同于他把自己大部分生活都倾注于日常功利活动的那个世界”(吉登斯,2007:126)。而按照亚历山大的逻辑,个体凭借这种将虚拟与现实关联起来的“转换—联接”机制,完成了生活从不平衡状态向平衡状态的转变。这种不断被重复的行为凝结着独立个体走向共同生活的真实与真诚、亲密与共性以及激情与亢奋,它充当了个体化的社会存在与人的共同生活诉求的结合仪式。在虚拟社区中,尽管人们没有用语言直接宣称对共同生活的愿望,但集体欢腾实际上是人们用行动所表达出来的对共同生活的赞许、支持与渴求。在一定程度恰恰反应了在日益疏离的个体化社会中个体对生活状态的抗议。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人们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建构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生活世界。
(二)从众性参与:共同生活的加强仪式
在数字化与虚拟化的世界中,人们用网络空间中重组的自由状态与新鲜体验填充了寻常生活的枯燥乏味,用集体互动的生活情境置换了个体的特立独行。这种弥漫着共同性的虚拟空间在网络链接的作用下,转化为个体对这种生存状态的精神亢奋与心理共鸣。这一行为场域中的个体,在填补心理、情感和精神落寞的同时,也通过持续的从众性参与(诸如“偷菜”之类的网络活动)寻找共同语言,并强化与他者的一致性,否则就有落伍(Out)和脱离共同生活的危险。从这个意义上说,虚拟社区中从众性参与的反复展开实际上充当了一种共同生活的加强仪式(Rites of Intensification)。随着从众性网络参与在日常生活中不断铺展开来,人们网络互动逐渐具有了例行化的趋势和吉登斯所谓“结构化”的特征,从而无意识地建构了一种类型化的行动与生活方式。
刚开始玩“校内”的时候天天都上,看看别人的状态。那时候“偷菜”(一种虚拟社区中的网络游戏)特别火,就是看大家都偷菜我才偷的么,当时大家都玩也就成了大家平时沟通的话题,如果我不玩就跟大家没共同语言了,不是么。(访谈资料:LH-5)……整天在网上蹲着偷别人的菜帮别人锄地,间隔着再倒买倒卖炒一下好友的身价。同学之间见面谈论的话题也变成了“你又偷我菜了!”、“XXX身价这么高我都买不起了!”。(日志内容:XQ-7)
经历了这种从众性参与的人们,他们的生活如此地充实和丰富。在真实与虚拟交织的时空情境中,个体间的互动不仅增加了日常生活的内容,而且还形成了一波接一波的欢乐体验。这种欢乐体验构成网络社区中亲密关系的基本表现。日常的和例行化的从众性参与对于虚拟社区的维持具有重要的作用,它能够在共同语言和一致性的基础上营造一种集体意识或集体表象。而数字技术的强大功能加上集体意识的全面覆盖,则能使置身其中的人们随时发现新的兴奋点并在广泛参与的过程中点燃激情。(从众性参与作为一种加强)仪式所产生的激情和兴奋状态可以让参与仪式的人对自己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可以让个人释放出充分的热情,感受到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心情(Durkheim,1961:249—251)。个体在这种过程中增强自我感受的同时也强化了对他者的高度认同。对他们来说,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不仅构成了一个“我们的世界”,而且是一个激情的世界。
生活依旧继续,“校内”继续发展壮大着,“应用”(指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的应用软件功能,带有网络游戏性质,人们通过它可以与人人网上的好友进行互动,下同)的登场又掀起了一波高潮。“开心农场”和“好友买卖(二者皆为上述“应用”)大概是最开始的几个了。……热潮一波又一波,玩腻了一个“应用”,总会有新的“应用”诞生。很普通的游戏或者测试,搭载在这个生活圈子里,好像永远充满了新鲜感,让人欲罢不能。(日志内容:XQ-7)
涂尔干在关于宗教社会性的论述中提到,“宗教是表达集体实在的集体表现,宗教和仪式必定要激发、维持或重塑群体中的某些心理状态。在此意义上时间和空间都起源于社会,具有集体的性质。在宗教仪典中,每个心灵都被卷进同样的漩涡,个体灵魂再次融入到它的生命源泉之中”(郭于华, 2011:143)。虽然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的从众性参与并不具有宗教的色彩,但是在这个空间中有着同样的凝聚力量和仪式化的效果,把一个个相互分离且身体不在场的个体以虚拟的方式“链接”到一起,从而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发生的群体性、从众性日常活动给个体所带来的精神层面的影响。正是在这种影响中,一种被涂尔干称为“集体欢腾”的日常仪式构成集体认同和娱悦的来源,并成为集体记忆产生、保持和不断更新的重要机制(郭于华,2011:143)。
四、窥视与沉寂:虚拟亲密关系的终结
依靠现代网络技术所呈现出的“共同生活”与“集体欢腾”场景,表征了人类天性与本能的需要,昭示着人们愿意为寻求团结而建立沟通纽带,更表明共同生活与亲密关系的交往模式才是主体间性的最原始构造。然而,“构筑文明生活的各种手段(技术),疯长为一切努力和价值的根本内容,人们在一切方面都被缺乏终极价值的无权行动和机构形成的网络包围起来,而赋予全部行动和发展的意义的终极生活目标却逐步退出了我们的心灵视域并最终沉没”(西美尔,2006:2)。这预示着,由虚拟的网络技术制造出的亲密也许并不是一种持久牢固的关系,随着生活时空的不断伸延以及现实境遇的不断冲击,虚拟社区中的亲密关系随时会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
(一)脱离与窥视:亲密关系的疏离
现代生活在理性化的张力与自由主义的撕扯中被肢解为个体化的原子社会。贝克认为,个体化的表现就是“脱离”(贝克,2004:156)。虚拟社区中“共同生活”的温情与“集体欢腾”的激昂,并不能掩盖现实生活中亲密关系的幻灭和个体化时代的现代性焦虑,反而表现了一种由此而发生的群体性挣扎和最后的疯狂。个体化社会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相互审视、相互比照和冷漠较量的时代。一旦“我”从“我们”中浮现出来,相对于“孤独的心灵”而言,“亲密的形式”的价值和意义随之降低,虚拟空间中亲密关系不可避免地疏离开来。在人人网SNS虚拟社区中,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个人从集体之中“脱离”出来。
(人们)都有一颗窥视的心,渴望知道别人的私事。如果自己比对方好会找到优越感。如果和自己一样,会有共鸣,会找到些许安慰。(访谈资料:LYX-1)……我上那个就是想看看以前那些老同学的近况。有的时候不想让别人了解的太多,有的时候心情不太好,写了些啥都是一时冲动,怕影响形象啊!(访谈资料:WY-2)
我就是发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尽管别人都知道我过的不好。那也没关系,我发泄完以后,虽然会在乎有没有人在乎,但即使没人关心(也无所谓)。(访谈资料:LYX-1)……只是想通过这个平台了解下老朋友的近况,至于我这种比较低调的人就不想在上面招摇。……因为我会担心万一说错了不好。(访谈资料:WY-2)
这种“脱离”既有对“亲密关系”的直接退出或无视他人存在的自我行动,也有在“共同生活”形式的掩盖下凭借网络技术的支持在屏幕的另一方“窥视”他人。于是,虚拟社区中充斥着无所顾忌的宣泄和不在乎他人的自我言说、不肆招摇的“潜水”(只看不说)以及在窥视中相互比较进而寻求满足的阴暗心理和戒备心理。这些与亲密关系格格不入的生活形态构成了一幅同“集体欢腾”截然不同的场景。“窥视的心”、“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怕影响形象”、“不想招摇”以及“无人关心”等语汇深刻地表达出虚拟社区中亲密关系的现实遭遇和危机。亲密关系的疏离意味着,“团结的激情被拉到了现世此岸,拉到了理性可控的凡俗领域,变成了不再令人们神往敬畏的俗物,从而失去了其神圣的甚至使人惊喜不绝的魅力,团结纽带的吸引力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罗朝明,2012)。此时,曾经“共同生活”与“集体欢腾”的场景开始逐渐在个体现实的生存境况中被封存于记忆中的虚拟空间。或许,偶尔还会掀起一两朵零星的浪花。
(我在人人网上写东西)希望寻找安慰,如果有一天没有人去理会我了,也许我就会退出了,因为现实生活的冷漠重复在互联网上上演。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只是看客,他们即使看过也不会留下痕迹,即使不光是为了寻找安慰而去写,也找不到关注度,没有了成就感,互动就这样渐渐停止。(访谈资料:LYX-1)
种种迹象表明,虚拟社区中原本“真诚言说与热情回应”的亲密互动模式已经被“自我言说和只看不说”的“独角戏”分割为一系列自足的片段。自我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变得愈发脆弱与无力,这种脆弱的表达在与他者沉默的共谋之中开始茂盛地生长起来。而言说者的原初欲望被屏蔽在没有回音的冰冷“窥视”之中,即便在数字技术所建构的跨越时空的喧嚣地带,个体的心灵仍然是一片灰暗。被制造出来的亲密关系终究带有“人造”的痕迹,虚拟世界的亲密也终究抵挡不住、更挽救不了现代社会的个体化趋势和共同体的式微。
(二)流动与告别:虚拟亲密的沉寂
鲍曼认为,现代社会具有一种个体化与私人化的流动特征,现代性从起点就已经开始“液化”(Liquefaction),这一关键特性源于空间与时间之间的变动关系,它“像所有的流体一样,这些模式不能长期地保持它们的形态。塑造它们的形状比保持它们的形状更为容易”(鲍曼,2002:12)。这种流动的现代性(Liquid Modernity)以各不相同的模式与逻辑塑造着每一个体的生活体验与生命历程,用各不相同的境遇填充着不同的人生结构。此时的人们突然发现,人人网SNS虚拟社区的人际关系已经彻底改变了它的存在状态,曾经的欢腾与亲密逐渐沉寂下来并沦为一种青春的记忆。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在告别这种亲密关系之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伤感与缅怀,在人们的生命历程中它似乎并不显得特别珍贵。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虚拟社区中的亲密关系是否发生于真实的心灵之间。
毕业了,作为社会人:工作、生活、加上个人感情都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经营(就没有时间逛“校内”了)。(访谈资料:LYX-1)……我认为(那时)是比较年轻吧,性格开朗把自己想说的表现出来挺好的,但是像我们这样混了两年社会,其实根本静不下心去写东西了。(访谈资料:WY-2)……(你现在还上人人网吗?)偶尔还上,但是非常少了。大学的时候经常,几乎每天��上,毕业以后就不怎么上了。一个是上班没时间,一个是人人里加广告了,什么汽车啊,什么名人组织机构啦,每天发种有用没用的消息,浪费时间,另一个是随着一届一届的毕业,人人好友里认识的常联系的也不多了,认识的人发的消息状态也越来越越少了,恶性循环了呗!(访谈资料:LTT-3)……我觉得那过劲儿了,这就像我们小时候和伙伴玩,你说你现在还能跟他玩了吗!(访谈资料:DYW-8)
个体的“生平情境”(biographical situation)总是在时间与空间的维度上发生改变,这种非凡的流动创造了不稳定状态,使得个体间的共同感在最初建立的时候就昭示着退却的命运。当然,沉寂的虚拟社区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出没,偶尔还会有人光顾,但曾经投入激情的参与者已经转变为一个纯粹的“看客”。与一般意义上的看客所不同的是这种“看客”的微妙心理:通过社区成员的身份便利“窥视”他人的生活状态,以便和自己的境况进行参照。因为“在个体组成的世界中,只有其他的个体可供引证参考,从而得知如何进行自己的生活”(鲍曼,2003:127)。在这里,虚拟社区中往昔的亲密关系最终蜕变为一种参考比照的框架。对于社区成员来说,这也是其最后的意义。
以前攀比吃穿用,那都是父母给的。现在是自己承担吃穿用,通过这个(窥视所进行)比较,(能够)看出自己的社会地位、社会层次。我们都愿意当别人的看客。……看客的结果就是自己心里有数,而不被人知道。而且我们都知道很多人和我们一样,在默默关注着,大家心照不宣。(访谈资料:LYX-1)
当虚拟空间中的亲密情愫被流动的现实无情地驱逐之后,个体心灵也开始走出“共同生活”所预设的一整套充满人情关怀的结构秩序之外。在这个过程中,“看客”或者“窥视”的故事在被封存的热情和相互比照的冷漠中衬托出心灵上的遥远。也正因如此,个体疏离于世界的同时也成为了世界的他者,在“窥视他者”的同时也成为了“他者窥视”的对象。于是,所有的人都成为生活世界的“看客”,在“心照不宣”的“窥视”中面向外部世界。显然,这种互为对象的对待方式“既粉碎了旧有的‘连续性’形式,也损害了现代社会中的个人关系”(吉登斯,2000:100)。人类亲密的愿望最终销匿于“个体的漠视”与“团结的匮乏”的边缘地带。
五、结语
本文通过对人人网SNS虚拟社区的人际交往实践的观察,重点考察了虚拟社区中的亲密关系是如何在日益个体化的现代情境中被制造出的以及这种亲密关系的前景与命运如何。我们的观察发现:
凭借网络技术的支持,人人网SNS虚拟社区的互动平台将现实生活中相识但又相互分离的个体拉进一个紧密互动的空间。人们用真实信息与真诚关怀把现实中的生疏与隔离暂时搁置起来,并通过公开言说与他人回应构筑了共同生活的精神纽带和心灵家园。于是,在现代人的心理感受与感官体验中失落已久的亲密关系被数字化和虚拟化的社会情境重新调动起来,网络虚拟技术与个体互动诉求的合力共同营造了一个“我们的世界”。
虚拟社区成员在自发的群体性兴奋中完成共同生活的过渡仪式,并为个体的寻常生活注入欢乐与激情。这种欢乐与激情使得“居住”在这个公共空间里的个体在强化了自我生存体验的同时,也强化了对他者的认同。同时,反复展开的从众性参与实际上充当了共同生活的加强仪式,从而营造出一种亲密无间的生活氛围和“集体欢腾”的景象。随着从众性参与在虚拟社区中不断铺展开来,人们的网络交往逐渐具有了例行化的趋势和“结构化”的特征,从而无意识地建构了一种类型化的生活方式。
然而,这种被制造出来的亲密关系终究带有“人造”的痕迹,虚拟空间中的亲密关系也终究抵挡不住现代社会的个体化趋势,更挽救不了共同体的式微。一旦流动的人生境遇使“我”从“我们”中浮现出来,“亲密”的价值和意义随之降低,虚拟空间中的亲密关系不可避免地疏离开来。虚拟社区中的亲密最终在心照不宣的相互“窥视”和“看客”心态下逐渐沉寂下来。人类亲密的愿望最终销匿于“个体的漠视”与“团结的匮乏”的边缘地带。
概言之,亲密与疏离、欢腾与沉寂的对立画面表明:当我们凭借虚拟技术的功效和新奇体验重新调动并实现现代人所渴求的亲密生活的愿望时,却发现这种被制造出来的亲密关系十分脆弱,远不如传统社会中自然天成的亲密关系那么牢固和持久。虚拟社区中“共同生活”的温情和“集体欢腾”的激昂并不能真正改变现代人所处的“既近又远的状态”(转引自孙飞宇,2011)。在这种“渴望亲密”从而“制造亲密”却又“告别亲密”的流变过程中,人类亲密的愿望最终消隐于现代社会的个体化浪潮之中。流动的现代性在告别“沉重”的同时也在书写着“共同感退却”(阿伦特,2009:225)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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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张兆曙 浙江师范大学法政学院
王 建 浙江师范大学法政学院
*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网络流行语的社会机制研究》(批准号12YJCZH088)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①]人人网是由千橡集团下的校内网(www.xiaonei.com)更名而来,最初成立于1999年5月,2005年到2006年在中国大陆普遍流行,2009年8月正式更名为人人网。在未更名时,只是针对大学生群体开放,它限制具有特定大学IP地址的用户注册,因此叫校内网。在其更名后,取消这一限制,从��跨出校园这一地域范围,成为真正意义上展示自我并和他人互动的具有社会性的SNS(Social Networking Sit)虚拟社区。
[②]虚拟民族志是“以网络虚拟环境作为主要的研究背景和环境,利用互联网的表达平台和互动工具来收集资料,以探究和阐释互联网及相关的社会文化现象的一种方法”(卜玉梅,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