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社会学BLOG

【对于研究生而言，论文的选题十分关键。能否选好一个题，直接关系到最后论文的成败。

所谓开题，主要就是要看学生的问题意识如何。不过，要真正提出一个问题，实际上并不简单。通过这次开题，我也有些感想，权且写出，与大家分享，以期共勉。】

开题反思记1-问题从何而来？

科学巨擘爱因斯坦曾言：提出一个问题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此言非虚。提出一个好问题，一个真问题，真是不容易。难怪乎，有人曾说过：有一个好问题，一篇文章就差不多成功了一大半。开题的整个过程，始终觉得想出一个好问题是最艰难的。通常，我们总喜欢提出一些诸如XX是什么？XX如何？等这样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为什么”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一个“为什么”的问题，是一个具体的、可操作的问题。譬如：为什么在人民公社时期，农村的妇女在劳作中遭受了巨大的苦难之后，当讲述这些苦难时仍很开心，有说有笑呢？这种情形，相对于日常的惯理，显然是不太吻合的。按说，遭受了这么大的苦难，讲述起来至少应该还是比较沉重，甚至有些痛苦的，可为什么她们还是那样开心呢？而正是这种“看似悖谬”的地方，问题诞生了。

事实上，日常生活之中的那些看似悖谬的地方，常常就是问题的藏匿之处。问题藏匿其间，但却不会自动呈现，而是需要我们用敏锐的双眼去察，用冷静的头脑去思，用平实的心去感受。这其实涉及到三个相互衔接的基本过程：一方面，对于经验世界中的现象，需要用我们所学的专业理论知识，给一个“说法”，从而在自己的头脑中形成一个初步的概念框架；另一方面，我们要知道经验世界之中的现象，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真实状态，这就需要下田野去亲身观察、如实记录；最后，就需要将前两个过程进行统合、印证，这个环节，就不仅需要用脑去想，用眼去看，更关键的是，要用心去‘感’，将经验世界中的现象与自己头脑之中已有的概念框架勾连起来，看哪些地方是相合的？哪些地方是不相合的？不相合的地方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而产生？

虽然这样说起来是很容易的，但做起来并不容易。从想法到实际的操作，通常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想，这或许更多地还是取决于平常的一点一滴的积累。一方面，要从田野调查中积累；另一方，也要从理论文献中积累。当这两个方面，积累到一定程度，问题或许就会越来越多。说实在话，这两个方面，我都还做得很差劲的。老师也多次说过，田野调查绝对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相反，田野调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如何在田野现场，尽可能多地记录和描绘下那个真实的场景，不仅需要眼疾手快，更要有一颗不停思索的大脑。我们虽是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进入这个现场，但是，很多时候，我们不能仅仅冷眼旁观，而是要‘介入’场景中的人和事。最基本的方式就是，要学会不断地向当事人提问，并适当追问。这些问题，将会使得我们更深入地融入到那样一个特定的场景。而事后的及时记录，也很为关键。这也就是通常所谓的“田野笔记”。田野笔记的书写，会为今后的开题，还是论文的写作，提供最直接的灵感来源！另一方面，就是文献阅读。虽说文献阅读，看起来是件很机械的事。但实际上，里面还是有很多细节问题的。记得以前看过一位博士毕业生的五年学习经验总结，其中就谈到关于选题的问题，他说道：宁可多看半年文献，也不要贸然就随便选个题；文献看的多少，很大程度上将会直接决定最后论文的成败。由于看的文献不够，问题想得不够深入，最后甚至会导致重新选题。当然，那个博士生毕业生是理科，对于一个理科生，博士论文最后是得有实验成果的。虽然文科的论文成果测量相对来说比较软化，但是，也不可轻视文献阅读量的重要性，也不排除最后导致选题没发写的可能。

最后，我想，拥有一颗好奇心，也是十分重要的。有没有这样一种对待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现象的好奇心，提出的问题就是不一样！如果对什么东西都看起来习以为常，那么，到最后什么也不会有所发现。

问题，真问题，是一个学者的真正学术生命之所在。

开题反思记2-如何文献综述？

文献综述，通常是开题报告中的第二个部分，实际上它也是学术训练中很关键的一环。平常的论文作业中，我们也经常撰写这个。但是，要真正写好一个文献综述，还是有基本的讲究的。对于一个尚未入门的人，譬如我，有时候写起文献综述，很容易犯的一个毛病就是把相关的文献，全部罗列进去，这样看起来是像是个综述，实际上，只是把人家的文章给剪切点，然后拼排了一下而已。这不叫文献综述。

如何做文献综述呢？那天导师的提醒，让我有了更明确的意识：文献综述，要“以问题为中心”，“有逻辑关联地概括”。言简意赅，切中要害。这或许也是我们做文献综述时需要把握的一个基本原则。从具体的细节步骤上看，我想，做一个文献综述，应该涵盖以下几方面：

首先，必须得有一个基本的问题，为搜寻文献定向。有了一个明确的问题，或至少是问题框架，这样搜寻文献也会更为快捷。（我有个毛病就是，凡是跟问题沾点边的，就全部给搜罗下，这样很是消耗时间，毕竟文献搜得奇杂无比，看起来也是很不方便的，不过，有时，这种拙法偶尔也会提供一些意外收获呵。）通常的做法是，先把有关这方面研究比较权威的学者的最近文章找到，认真阅读其文本，把这几位学者的观点细致梳理一下，比较他们的观点之间有什么关联和不同，从而就可以对这方面的问题有个基本的大致把握。在此基础上，就可以根据这些文章的参考文献，顺藤摸瓜，以滚雪球的方式，搜获到更多的相关文献。

其次，建立文献的归类。当文献搜索到一定数量之后，我们会感到，那多文献，真是无从下手。这时，就可以根据各种文章的观点类型稍微分下堆，然后逐堆，逐堆的啃吃，最后就可以把这一大堆文献分而吃之。不过，在分小堆啃吃时，还是很有必要把每一小堆的干骨头都给挑拣出来，把这些干骨头好好整理下，以形成一个稍微成型的骨骼图，这样就更方便将这些骨架给串联起来。问题，就是这骨骼中的血液噢。

最后，在逻辑脉络中调顺各个模块。整个文献综述，是能够以某一个问题而自成一个完整的逻辑脉络的。一方面，要从现有文献成果梳理出已有的脉络线索，然后，寻找并建立这些脉络线索之间的关联。这里的关键就在于，脉络关节点的寻找。通常，这是很需要开动大脑的。有时候，我们可能已经形成文章的大体轮廓，甚至一些基本的概念框架都搭设好了，可能就是由于文献看得不够多，不够广，甚至就缺少一个关键性的观点没看到，从而就难以将整个脉络线给勾连起来。这个时候，怎么办呢？冥思苦想也不一定就马上能够想出来。通常可以稍微停息下，翻看一下相关的经验笔记，或者跳出这个问题域看看其它跟此不太相关的文献，或许，就在某一个时刻，那个关节点思想就不期而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灵感吧。

其实，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何写好文献综述，可能大家也觉得这是个问题。按照自己这有限的体会而言，要写好文献综述，还来之前有个阶段，那就是要把书评学会写好。我就感到，当撰写书评的能力还没有练就到一定功夫时，多半写起述评和综述也是很不得力的。从书评到述评之间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需要抽象和概括能力的培养，更需要的是如何在逻辑脉络中将这些不同观点组合起来并形成一个完整的叙述逻辑。

开题反思记3-如何答辩？

答辩的环节，是一个展示自己成果的阶段。如何答辩，还真是一门技艺。在答辩的过程中，且不论是否会怯场，每个答辩者似乎总想尽可能地把自己文章的整个内容全部给讲述一遍，以表明自己是何等地有‘学问’。事实上，这样做，不仅答辩者要口舌不停地说，而且对面的答辩老师听起来也会感到乏困。而且，很容易造成的一个情况是，说了一大堆，到最后也不知道主要说的到底是一个什么问题。事实上，一个好的答辩还真不能这样絮絮叨叨不停地说。通常大家可能也都知道这个理，可就是一轮到自己说的时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其实，老师事先对答辩者的文章有已经有所熟悉，正式答辩时，如还事无巨细的什么都讲，是没有切实的意义的。此时，答辩的环节，我想，主要有以下几个关键步骤：一、向老师尽可能简洁、明确的陈述自己要研究的问题。有的时候，我们通常会一上来，就不知不觉地说了一大通，以致于让人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一个什么问题。二、重点介绍自己研究的创新之处，也就是整个研究中的最精华的部分。三、给出一个好的结论。结论对于整个文章是很重要的，有的时候，前面的分析都作得很精彩的，可是，到最后却下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结论，这就让人很是扼腕叹息。常说：开头和结尾，是文章的重要之笔。论文的撰写同样如此。做好了这三步，余下的时间就可以更多地留待老师提出问题进行讨论了，从而为一进步的论文修改提供可贵的意见，而这才是答辩的真正意义之所在。

不论是开题，还是最后的毕业论文答辩，答辩技巧的掌握还是学术训练的很重要的一环。说简单通俗点，这项学术训练就���于，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清晰、有条理地陈述完文章的精华内容。这本身其实不仅仅是一个说话的技巧问题，而实际上也跟研究者对这个问题的研究程度有密切关联的。如果一个人对该问题研究得十分透彻，那么，他或许用几句话就能够把问题说明白了；而如果自己对这个问题还懵懵懂懂，多半是几句话难以说清的。对于这种情形，可能唯一可使用的‘招数’就是尽可能地多说，天南海北地侃。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说了这么一大堆，究竟要说明个什么问题。这样，不仅自己累，还让别人烦。真是下力不讨好。所以，把问题研究透彻，才能为答辩环节的简练流畅提供可能。

     对于答辩这一技艺，我想，应该多从日常的学习中进行训练积累。研究生课程的设计和讲授，实际上就蕴含着这一技艺的训练。通常，研究生上课都会要求每个同学做个ppt，先为大家讲解一下paper的内容。这项训练，我们就可以看作一个答辩。而在实际的情况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大家作ppt，做得也非常认真，差不多是把一本书，或一篇文章的所有内容都放上去了，结果是，在课堂正式讲解时，自己要不停地说，十分吃力，而且，把前前后后、方方面面都给说了一通，到最后，座下的同学，也没能形成一个基本的问题脉络，以至于讨论的时候，都不知从何说起。这就比较糟糕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先把文章的内搞透，着重讲述重点，并提出明确的问题，这样就让大家一目了然了。而且，也可以为大家的讨论，提供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自己也要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开题反思记4-如何简练书写？

记得以前本科的时候，老师布置一篇一万字的论文，大家都会感到颇为难，觉得这么多字怎么写得出来呢。而当我到了研究生阶段的时候，这个感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是感觉这一、二万字的论文难写，而是感觉这三千到五千字的论文特难写。这种变化，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表明，自己积累的知识有所增长，看的书多了，积累多了，写起来自然就有话可说，而事实则不然。这种变化，也可能蕴含着一种很大的危机，即书写的危机。

为什么话多了呢？恐怕不仅仅是积累的知识多了的缘故。也很有可能是，自身不良的研究惯习所致。我所谓的不良惯习是指，研究者自身还没有形成一种精深的思维方式，而是流于一种散阔的思考。正是因为，散阔，把什么相关的观点都给罗列进去，甚至一些不太相干的知识也牵强附会地给穿凿进去。这样文章能没话说吗？相反是，有说不尽的话，东扯一点，西拉一块，结果，文章很快也很容易就膨胀起来了。这样的文章，应该说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古人常言：所谓的“千古文章”，可以千古？自然是，文章不仅可读，而且其书写也必然是凝练，令人读起来回味无穷。而一篇散散阔阔的文章，读起来必定是如嚼干蜡，乏味之极。由此，可见书写对于一篇文章的价值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虽然，书写，表面上是一种‘文笔’的问题，但更深层却是一种‘构思’的问题，更直接地说，它本身意味着一种思维方式。一个学术严谨的人，对问题思考得细致入微，不仅把问题缩限在一个很特定的领域范围内，而且，十分注重对其进行深挖掘。这样，自然能够‘钻’出好成果来。而如果对一个问题放开起来进行散叙，这样只会给人一种大而无当的感觉，而且，几乎是没有什么研究性可言。就打一个简单的比方，一根针，又细又尖，一下扎到手心自然会有很强烈的感觉，很疼；而用一根粉笔，即使使出再大的劲往上扎，几乎也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两者之区分是如此之鲜明。

简练地书写，虽然字数少，但包含和传达的信息却很多。为什么字少，信息反倒还能多呢？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言说者是一语中的、切中要害。为什么能一语中的、切中要害呢？这还是涉及到一个思考的问题。就是说，头脑里到底想清楚没？达到什么程度的清晰？俗话说：头脑清晰，才能口齿伶俐。同样，只有头脑中思考的逻辑十分清晰，写就的时候才能字字如金，毫无废言。

简洁而明晰地书写，这可能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训练过程。大凡名家大师的作品，都有如此书写之品质。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种可贵的品质，也是应当逐渐具备的。因为，所谓的“书写”问题，实质上还是一个有关“思维方式”的问题，也就是说，具有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就会形成什么样的书写风格。对于一个初入学术门道的人而言，包括我，很可能会犯的一个毛病就是，喜欢东看看，西望望，结果是东西都是泛泛而已，却没有形成精深的问题思维。这一点，如果不早早遏制，其实，很可怕的。

开题反思记5-人具有一种无限可能性

人，具有一种无限可能性。这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如此，问题是，这种可能性能否被开掘出来。有的时候，自己总认为自己不行，做不到这个，达不到那个。而事实上，真正做起来的时候，特别是在那种全身心全力投入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我们竟能够做出一种让自己事后都会感到意外的“奇迹”。

我相信，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过这样一种感受。通常这种奇迹会在某种特定的比较紧促的情境下产生。而当人进入到一种日常的松散的惯常生活之时，这种奇迹几乎不可能降临。前后的反差，实际上，也表明了人在两种不同情境下的自我的诸种可能性。

在面对着那么多文献需要阅读，而且时间又是那样紧的时刻，我真不能相信，我还是一篇一篇给剿灭完了，而且，看完的欲念是逐渐变得如此强烈，这样的情境，也不仅仅是这次开题，事实上，每次当期末来临，几篇论文同时‘压来’时，也是如此。为什么人在这种情形下，会产生一种类似核能裂变似的爆发力呢？我有时也感到惊奇，有时也觉得好玩，事后，再看看自己努力的成果，竟然有时倒不敢相信是自己写就出来的。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这种动物的潜力，似乎永远没有一个特定的边界。只要你尽可能地用心去努力，奇迹总会出现。我们有时候，似乎对自己总是缺乏足够的信心，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可是，不去真正做一下，怎么知道到底行不行呢？观念上的想象和最后的结果之间是有很大距离的。这段距离，需要用切身的行动去填充。只有行动之后，才会知道最后的结果；也只有在行动中，才会爆发出“实践的增量”。

这里还是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一个特定的紧急情境下，人的这种潜能和爆发力通常能够被激发出来，但是，一旦进入日常生活的平静之之中，人的潜力和能量如何才能够再激发出来呢？事实上，这才是一个更要命的问题。毕竟，我们大多人，是生活在日常生活的平静之中的。这种平静，很容易就会让自己懈怠下去，从而让自身的诸种潜力不仅没能激发而出，甚至可能先前已有的诸种潜力都会逐渐消逝而去。我们该怎么应对这种‘日常的平静’呢？

或许，你会说，对自己要严格要求，树立明确的目标，等等。这的确也很必要，事实上，对于自身的规约也能发挥一定的作用。可是，有时候会出现的情况是，目标和要求本身会被无情、残酷的现实所击毁、消解。我们又当如何呢？

在这里，我似乎也无法提供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但是，我还是想到两种东西，可能会为这种“日常生活的平静”注入一种“激情的涌流”，这就是：信仰和兴趣。可是，在这个‘诸神纷争’的世俗化时代，我们有何可信呢？或许，我们唯一可能依凭的是一种深沉不懈的兴趣。兴趣实际上是人对自我的一种最好的爱恋。爱得越深，恋得越沉！当拥有了一种深沉不懈的兴趣，这种兴趣就会在日常的松散生活注入一股激情，一股潜在的无止尽的追求，人的潜能或许就会不断在一个又一个时刻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