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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社会的认识之二
一,回访和人类学的再研究
1,回访的非人类学视角。
诗人和诗的启发。在百年人世间,常常是在经历了一个重大的人生或社会变故后,重访或回访某个在脑海里留有特别记忆的地方(间隔常常不是一个太短的时间),因感物感人感慨而见于诗文。杜甫50岁前,从甘肃、长安,翻山越岭到成都。杜甫漂泊西南天地间,重游新津县东南五里的修觉寺,写有《后游》一首。“寺忆曾游处,桥怜再渡时,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野润烟光薄,沙暄日色迟,客愁全为减,舍此复何之?”诗中有准确的游踪记忆,对旧地重游的自然风物变化观察细腻。(此处得刘瑞莲教授指点杜甫诗意背景,特为致谢)在笔者所阅读过的有限的中国古典诗词中,除了见到古代文人的植物分类知识出错以外,他们常常对所见空间气象的变化刻划入微。杜甫的这首《后游》就是如此,诗人长久为静静移动的美景所恋。如同古代诗人诗作的经常的归宿那样,从自然的外在而流入内心,原来诗为了一解乡愁。诚然,杜甫的这首诗和人类学几乎毫无关系,但我们关心的是他的诗的意境是如何唤起读者的旧地重游的体验的。人类学看待诗的叙述类型就是引导读者“经历他人的体验和引起共鸣,并借助隐喻的效力,以达到更深层的认识人类自身的目的。”1如果读者有时间翻翻笔者在1986年回访金翼黄村之前阅读过的五代南唐福建古田诗人徐仁椿的还乡诗2,就是在故人和今人之间做类同场景的人文的与文化的比较的体验。
历史学家追踪文学家。关于19世纪法国的农村研究,拉迪里(Emmanuel Le Roy Ladurie)有一篇是直接对应小说家巴尔扎克的《乡村医生》的,由于他深知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的工作,他以他仔细对照和探访乐巴尔扎克小说描述过的法国阿尔卑斯山一带的景观与农村风物细节,加以评论。一结合小说细节,方知农村研究历史学家的确不同。他是以学术上的原则看待小说家的内容的。拉迪里除了发现巴尔扎克常识上的错误以外,例如《乡村医生》中阿尔卑斯山冬季不拾柴(应为秋季),以及巴尔扎克缺乏应有的谨慎,“毫不犹豫的把阿尔卑斯山区的木瓦、安茹省的石板瓦、普罗旺斯的砖瓦统统混合在一起,放在萨瓦和多菲内的屋顶上。”3,这样的知识性错误还有多处,但巴尔扎克过于简化了对那里乡村结构的介绍,看得比拉迪里脑中的俄国新民粹派经济学家恰亚诺夫定义的“农民经济”还简单。但拉迪里仍然赞扬巴尔扎克的才华“他以极快的速度去研究了一两个山区或农村地区。这时,他凭着强烈的直觉,已经意识到了这所有的一切。远在阿尔伯特。赫希曼赫克利福德。格尔兹用学术性更强的术语表达出来的这个现在已经是不证自明的真理以前,巴尔扎克造就对此有了认识。”4这是指巴尔扎克当时就发现了现代学术大家关于“发展并不是通过习性的某些突然变化而实现的,而是通过传统文化中已经存在着的一些因素发挥作用,将其自身引向了经济增长。”5
做为研究农民社会的拉迪里在学术上这样评价巴尔扎克“是个不够严谨的人类学家,也是个很不准确的地理学家,但凭着他那一流记者的以及人类学综合的开拓者的犀利目光弥补了这一不足。当他匆匆经过阿尔卑斯山区的时候,眼光飞快地一扫,便抓住了真正要害的问题,为了让住在城市里地读者便于了解,将一些零星的观察集合为一个统一的整体。”1“《乡村医生》仅仅强调了源于农村需求和习俗的简单技术所具有的重要性。”2因此,“尽管巴尔扎克具备某些特别敏锐的洞察力,但他依然处在农村社会这个主题的边缘上,”“巴尔扎克所作的一切只不过是牵着我们的手,将我们带到神秘的农村的村口上;却没能让我们一览无余。”3
拉迪里追踪巴尔扎克小说是在告诉我们小说家和历史学家,以及人类学家的不同之处,其决定性的差别在于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都是以该学科的理论方法与原则支配的,而我们在小说家的作品里在多数情况下是看不到明确的学术理论的提携。只要我们把视线移到人类学家写的小说,如林耀华的《金翼》上面,我们马上从他对闽东农民家庭住房格局的细节,从民间节庆仪式过程的描述,以及一些乡村事件里可以体会出的人际关系的奥妙,看出人类学理论是如何从人类学家的小说笔法了呈现出的,巴尔扎克正是缺少这一点,尽管他是法国的大文豪。
2,回访的人类学传统
弗里曼质疑米德。在世界急剧变化的20世纪,如果间隔数十年后回访旧地竟会发上什么样的情况呢?实际上,真正比较难于评论的是米德1928年出版的《萨摩亚人的成年》4